陆温乐呵呵的打着圆场:“吃饭,先吃饭。”</p>
她三日未曾好好用过一顿饭,又饿又渴,埋下头,正欲将面前那飞龙鱼片羹倒上满满一碗,先解决了口腹之欲再说。</p>
谁料一枚细长银针,划破长空,稳稳射向谢行湛。</p>
谢行湛往后一仰,躲过那枚银针,袖袍一甩,掷出一柄银白飞刀,正正飞向宋兰亭的眉心。</p>
陆温饮汤一半,被两股气势凛冽的阴风,将碗碟横扫而去。</p>
她一时不防,尚未饮完的半碗鱼汤,全数淋在了那不染尘埃的月白袍子上。</p>
宋兰亭将将接了飞刀,见陆温被淋了汤汁儿,一怔,气势瞬间弱了下去,随手丢开飞刀,上前一步,拽了拽陆温的袖子,满脸委屈。</p>
“都怪他,叫狸儿一餐饱饭都吃不得。”</p>
谢行湛冷笑一声:“恶人先告状?”</p>
“谢昭雪!别以为你……”</p>
宋兰亭一顿,止住话语,板着脸,眸色愈发阴沉:</p>
“别以为你受父皇爱重,我就不敢杀你。”</p>
陆温深呼吸一口气,极力按捺自己的怒火,伸出筷子,又去夹面前的荔枝虾球。</p>
然而,两人互掷暗器飞刀,那饭桌上,玉盘倒的倒,歪的歪,汁水洒了满桌,全然一片乌烟瘴气。</p>
一个饥肠辘辘,饿了三日的人,却只食了半碗鱼汤。</p>
她莫名焦躁起来,又缓缓生起一股炽烈怒火,随之这火,越烧越大,越燎越高。</p>
两人争执不停,聒噪不停,比那半夜清风,蝉鸣阵阵,还要叫心烦。</p>
她在二人的争执身中,缓缓抬头,站起身,一掌劈下饭桌。</p>
震得饭桌上的玉盘高盏,霎时碎裂一片,茶汤油水,四处飞溅。</p>
这一番响动,顿时叫二人都压低了眉眼,敛息屏气,乖顺的立在一旁。</p>
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再不敢发一语,再不敢置一词。</p>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p>
谢元时,若真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女子,怎会连太子都晓其名讳。</p>
二十三年前,南北异动,北弥摈弃宿仇,遣使和亲,除了送去皇十六女,还挑了二十名姿貌艳绝的采女,一同充入南凉王庭。</p>
裕丰帝继位初始,政治清明,又与元妻鹣鲽情深,那二十余采女,多数没入六局一司。</p>
其中,就有谢元时。</p>
而谢元时,在静和公主莫名薨逝后,也随之故主,一同去了。</p>
这些消息,她只消同盛飞鸾打听打听。</p>
所有关于谢行湛身世的秘密,都迎刃而解。</p>
因此,就算谢行湛今日,再如何忤逆三殿下,甚至与他大打出手,他都不会惩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p>
但首先,可以确定,宋兰亭并非是顾念生母,与谢行湛之母的主仆情深。</p>
而是,他当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争夺太子留下来的资源。</p>
而文官之首,谢行湛,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一环棋,更何况,此人权掌夜宴司,比起东厂,锦衣卫,更值得拉拢。</p>
为了他的长远利益,他虽宣誓了主权,可依旧不会将她放至第一位。</p>
毕竟,在太子守陵这半年里,与谢行湛交好,防止他转投二殿下,为他登基之路平添阻力。</p>
那就得不偿失了。</p>
陆温默然半晌,终于横臂一划,眸色淡然无波:“二位。”</p>
“我记忆有缺,曾经对你们做过什么承诺,我忘了,也不想应诺。”</p>
“但,不管谁真谁假,谁先谁后。”</p>
“我就是我,不是你们任何人的妻,也不是任何人的筹码。”</p>
在她失去记忆的那半年里,她究竟喜欢谁,这个人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p>
只有她,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p>
情爱一途,不过只是初见时的好感,转化为热烈的缠绵。</p>
而后随之青春逝去,红颜苍老,一年随之一年,日月转换日月。</p>
消耗着初见时的热烈,情动时的旖旎,而后化为一抔尘土,一粒米饭,一缕青烟。</p>
花,总是要谢的。</p>
爱,总是会逐渐消逝的。</p>
何况,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囿于情爱,受困后宅,只会令她喘不过气。</p>
她相信,二人待她,都有真心。</p>
有利用价值时,她是受人争夺的一块肥肉,真心,是点缀,是繁花似锦。</p>
没有利用价值时,她是人人厌弃的尘泥,真心,不过是繁花落尽,碾碎尘泥罢了。</p>
宋兰亭微微有些惊讶,但旋即垂目望去,明媚清光下的一张面容,未施粉黛,未覆唇脂,目光却森冷坚决,虽清丽动人,却也气势灼灼。</p>
他的王妃,卸掉了低眉敛气,乖巧温顺的模样,生起气来,当真是耀眼极了。</p>
他还偏就喜欢她这幅模样。</p>
宋兰亭狭长眼眸露出温和的笑意:“不愧是我的狸儿,好气魄!”</p>
谢行湛唇齿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转了身,默然出了驿馆。</p>
炎炎夏日,拂过的风儿,竟是凉意刺骨的。</p>
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他不过世间凡尘最普通的那一粒沙尘,会情动,会行动,会欲动。</p>
实属天然,他从不避讳他的天然。</p>
可情动,又能如何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