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维乐娃还是离开了,身影融在了石板路尽头那青溶溶的水雾里,让人想起冰块融化在刻杯中淡绿色的苦艾酒里。
你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也不曾想去拾起它,当它真正找不见的时反悔,大概就只能在碰杯后一饮而尽的微醺与致幻中去寻觅了。
林年看着维乐娃的背影消失不见,在他的面前留下了一支翻倒在雨里的白伞,内胆里蓄着浅浅的水洼才不会被风轻易地刮到石阶外,如果在现在有人能播放上一首张宇去年发行的《雨一直下》,气氛就能合情合理地过度向胃疼的爱情片。
“现在该播放的是《Bloody Well Right》啦,《雨一直下》港片的氛围太浓了,还是忧愁的老摇滚应景一些。”
在林年身后金发女孩背对着他蹲在石板路上,她的衣服恢复成了往日淡薄的白衣,正低头在石板路上欺负一只远处人工湖泊迷路过来了小乌龟。
“高兴了吗?”林年回头低头看着金发女孩那梳得整整齐齐的留肩秀发问。
“高兴?为什么我会高兴?”金发女孩低笑,“有些事情你不看,它就不在了啊?终究还是要知道、要选择的,你不选有一天她也会逼你选,与其到时候弄得难看,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
无论是林年还是离开的女孩都知道他们从来不曾有过一段那样的感情,就算是暧昧也没有,一方蓄意而为,一方千提万防。
林年忽然想起了守夜人论坛上那些讨论他们的浮华的帖子,充满了波子汽水在阳光折射下的晶莹美好,可谁又知道发布那些帖子的人是否又怀有处心积虑的刻意心思呢?
“真烦。”林年低声说,在他撑伞以外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部手机。
他出来时什么都没带,也不难想象这部手机是属于谁的了。
“对一个女孩子使用言灵是不是有些欺负人了?”金发女孩歪头问。
“只是不想出现意外而已,她做出应激反应很可能有些难处理,毕竟能被校董会挑中穿插到我身边的人总归会有一些应对我的特殊手段。”林年看向手中的手机。
守夜人“戒律”的笼罩下,整个卡塞尔学院学员的“灵”都被压制在了深处,以炼金矩阵扩大化的“戒律”可以做到无死角的全天候守望,然而炼金矩阵的范围与持续化势必意味着言灵的上限削弱,只要血统到达了一定的阈值就可以做到突破甚至无视“戒律”的影响。
而林年毫无疑问达到了这个阈值,甚至远超更多,无论维乐娃·赫尔辛基的底牌是什么,在失去言灵的优势下她面对林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其实你也可以温柔一些解决这件事情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用美男计策反这个女孩,让她成为校董会和你之间的双面间谍,而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定期交公粮罢了哦,不对,是私粮。”金发女孩微微眯眼笑着说,“林海王,修炼得还不够到家哦!”
“”林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手中的手机。
维乐娃承认了通过这部手机联系过她背后那一位校董会的成员,只要拿到了这部手机,就意味着揭开了那位校董的面纱,林年就能清楚一直想对他不利的到底是哪位校董了,虽然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猜想。
他按亮了屏幕,金发女孩也侧着头一只手按着小乌龟,一只手托腮仰视着手机屏幕,忽然笑了一下,“屏保还是你的照片呢,真是做戏做全套。”
手机没有设密码,滑动解锁,桌面上的软件很简洁,只能看见日历、记事本一类的系统自带软件,林年没有关注那些琐屑的私人信息,可能在相册和一些信息记录里会有更真实一些的女孩吧?但他没多大兴趣去关注,可能点开记事本或相册得到的会是一些感人肺腑的故事,但谁又能确定这些故事不是刻意去精心准备的,只等着他发现又落入另一个信任的圈套呢?
金发女孩看着黑伞之下男孩眼眸中掠过的一丝淡淡的如无痕雨丝的情绪无声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林年掠过一切点开了电话簿,在电话簿里有着零零散散十几个电话号码,大多都是狮心会的成员或者教授的号码,这并不在林年的关注之中,他调到了通话记录的界面,发现里面的确存在着一个半小时前拨出的电话,通话时间是30秒。
记录没有删除,是没有时间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林年不知道。
“打过去?如果现在打过去的话,对方大概以为这边又有什么新的关于你的情报要汇报了吧?”金发女孩看着他说,“校董会的成员并不多,每一个你都见过,也算是我见过了,只要电话那边的人开口,就算是一个音节嗯一声我也能告诉你他是谁。”
林年平静地按下了号码拨打,就如同金发女孩说的一样他没有不回拨的理由,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同时他在心底也做好了电话那头出现空号、关机、拒接等情况了——毕竟如果就这么简单地得知了校董会的黑手到底是谁会不会显得太容易了一些?
电话成功拨打出去了,在手机放在耳边等待十秒后,林年听见了电话接通的声音。
金发女孩“哇哦”了一声,满脸看好戏的样子看着林年。
林年微微抬首目光如水却没有先说话,他不会伪声所以无法冒充维乐娃,他并不知道维乐娃在与对方通话时会不会存有某种暗号,接通电话并不代表对方真的会出声。
“喂?”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十分具有威严感,但也夹杂着淡淡的烦躁。
“”林年拿着电话沉默地看了一眼金发女孩,金发女孩也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耸肩这压根不需要她来提醒林年这个声音是谁了,自从那次波涛菲诺山巅堡垒的校董会议之后,林年就不可能忘记这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了。
弗罗斯特·加图索。
电话那头在没有接收到回应之后也安静了数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果断地挂断了电话,林年什么都还没有说,电话里已经一片忙音了,他放下了手机也没有尝试去回拨了。
“挺没意思的。”金发女孩看着男孩弃若弃若敝屣地将手机丢到远处草丛后若有所思地说。
她低头又拨弄了一下那只还在努力挣扎的小乌龟问,“就这么让她走了,我有些余心难安啊,要不我们追上去我帮你K她一顿?”
“少说两句吧。”
“哦。”金发女孩耸肩说,她松手放掉了可怜的小乌龟,任由小乌龟翻身过来快速地爬向远处的草地。
林年没有再说什么了,举着雨伞转身走回了远处的亮着光的安铂馆,金发少女幽幽地捡起了地上丢掉的白色雨伞倒掉里面的积水打在头顶,这时林年已经走远了。
她举着雨伞向前踏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了,歪了歪头回首看向草丛中努力爬着的小乌龟,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转身快步向前去一脚踢飞了小乌龟撞在了远处的树上。
她发出了顺气的欢快的哈哈笑声,蹦跶着踩起石板路间的积水跟向了前面的男孩。
—
维乐娃行走在校园路灯的光晕之中,身边的盏盏路灯纤细而明亮,放散着白光如同一个又一个静默无脸的人,簇拥着她走向前路。
没有打伞的缘故,那一头白金色的长发被淋湿披在了身后,原本精心做的发型乱蓬蓬成了一团糟,但她不怎么在意,淡金色的眼眸倒影着身边路过的古堡尖影,巨人似的建筑顶着黑矮的天空俯视着她,缄默而肃穆。
背后那条石板路已经离远了,再也看不见安铂馆的明亮,她将繁华和喧嚣抛在了后面,在独自一人中从袖口内抖出了一部老款的诺基亚手机,看也不看屏幕拨打了出了一个号码。
雨声中,单调的拨打声在三下后停止,电话接通了,可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