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黑马褂大爷说的一样,大杂院的确很大,林年被李获月拎着从胡同里一扇其貌不扬的小门进去,原本以为会进什么不得了的大院子,但却走进了七拐八拐的小巷,到处都是生活的杂物。
这些小巷都是由一间间平房隔断出来的,偶尔能见到红墙和飞檐,甚至是明清留下来的石碑落在空地上,但上面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小门入口墙壁上挂着几十个配电箱可以看得出这里面住户有多少家。
“这里面住了起码有50户人?”林年东张西望地观察着这地形比阿富汗巷战还要复杂的弯道。
“300户左右。”李获月说,她轻车熟路地带着林年在院子里穿来穿去,偶尔有小孩子贴着墙边从他们身边追逐跑过,跑到巷子尽头时又偷偷躲起来露出半个脑袋偷看他们。
“你小时候真是在这里长大的吗?”林年看向身旁的李获月终于问起了刚才的问题。
他已经做好了对方给自己脸色看,或者直接无视自己的准备了,但没想到的是他得到了对方的回答,语气相当平和,“住过一段时间。”
“所以那位老爷子说的都是真的?你原本和你妈妈在一起,后来才被正统找到的?”
这个问题李获月倒是没有回答,也可能是在默认,反正对林年来说她不否认就当是她默认了。
林年边走边看着这大杂院的环境,虽然老大爷之前提到过这已经是翻修过一次的院子了,但就现在的目光来看还是太过老旧了,除了基础设施基本完备之外其他的东西都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老化,很难想象在翻修之前这里的环境会有多么糟糕。
“看不出来你以前还离家出走过。”
“你有什么意见吗?”李获月问。
虽然她说得很平静,但这词儿就显得带那么一点攻击性了,林年自然地说,“没什么意见,毕竟每个人都有做蠢事的时候。”
“不要去随便定义一件你并不了解的事情。”李获月缓缓说,“这样才是一件真正的蠢事。”
“我的确不了解,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哪里冒犯,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做了。”
“这种套话的办法对我没有用。”
“但对一般人来说很有用,我原本以为你会打断我和那位人很不错的老爷子聊天,但你还是让我和他说完了想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并不拒绝我试探你的过往?”
“你似乎误会了一件事情。”李获月说,“互相试探本来就是我们这种人之间稀松平常的事情,我挖掘过你的过去,你也理所应当地会尝试调查我的过往,你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抗议的意见,就代表你默认了这种事情总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特殊一些,会对我对你做过同样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而感到不适和反感?”….
林年理了理李获月这席话里的逻辑,觉得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所以他不在试探了,平淡地说,“你没有说过这一次下午茶你的妈妈会到场,蔹蔓,伯母是叫这个名字是吧?方才老爷子提到过。”
李获月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林年,在小巷中光线不那么明亮,带一些黯淡的女孩依旧美丽动人,微金的眼眸望着身旁同样停下脚步的男孩,少许时间后启唇,“是的,一会儿你会见到我妈妈。”
这不是什么带有暗示性的暧昧话语,也不是见家长之前的紧张局促,李获月承认这句话的时间点和语气暗合了林年心中的一些想法。
“你和正统之间的一些事情,可能还真比我想象的还要乱但这的确让一些事情合情合理起来了,我希望这不是一个阴谋。”他说。
“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习惯和阴谋同行了,所以我不奢求能完全得到你的信任,所谓合作和盟约也从来都没有百分百的信任。”李获月说,“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家里人,在谈判桌上你完全可以无视这些因素去和真正有话语权的人说话,那才是今天的主题。”
“我不觉得今天谈判桌上会出现任何一个多余的人,我不知道正统这边的习惯是什么样的,但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种场合无关人员都是该出局的。”林年说,“你的家里人,也是唯一一个家里人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我很难不去想这意味着什么,真正的话事人在借此向我传达什么信息。”
“我说过了,这的确不关你的事情。”
“关不关我的事情可能你说了不算,如果有人要在谈判桌上拉上我的家里人,我会先把他的家里人摆在桌上。”林年说。
像是一句忠告,也像是一句无心之言。
李获月看了林年一眼,对方说出这句话是不像是在开玩笑以她对林年的调查和了解,这个家伙的性格从来都是在某些地方一点就燃,他有时特别能忍耐那些外来的恶意和利用,但在触碰到那个叫“林弦”的点后他就会变得特别易燃易爆。
这不是好事。
李获月对林年这个性格的评价是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弊端,如果你显得太过在乎,那么敌人便会不择手段地去攻击你的这个弱点,像他们这样的人本就应该将弱点深深地藏起来,若是哪一天被发现了,那么就是他们彻底败亡的那一天。
但就现在看起来,林年似乎还活得挺好的,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的姐姐被谁劫持或者当做要挟手段的情况,这倒是让李获月有些难以理解总不能对方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将弱点与自身疯狂的导线连接在一起,将足以掀翻棋盘的核爆按钮堂而皇之地放在台面上,用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可怕后果去威胁自己的敌人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秘党的王牌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人,但却从来没有人试图从这方面上下过手,正统研究过这件事,但到头来却完全没有得到什么结果,这也是一个林年身上的未解之谜。
林年和李获月走出了巷口,停在了一面长长的红墙前,红墙向左右无限延展似乎已经到达了大杂院的边界,在红墙那一头红叶红满了墙,提前盛开的银杏金满了路,红墙前的地上全是金灿灿的银杏叶,明明还不到早秋,这里的银杏就已经开得那么烂漫,探出墙头的枝头掩着黄瓦结着果,仿佛墙那头和墙这边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墙的另一边就是龙凤苑。”李获月说,“龙凤苑从修建以来一直都是正统宗族长们论议大事,亦或者进行禅让仪式时的重要之地,非正统机要成员不可近五百米,这里也常作为宗族长们修缮养身的净土,如无必要不得擅闯,否则会被正统视为死敌。”
与其说是介绍,不如说是在警告,李获月这次带林年来可是没有采取什么蒙眼绕圈的保密方法,堂而皇之的就从北池子大街开车过来了,路线只要林年不是路痴都能背得清楚。
林年被李获月引着走在满地的银杏叶上,身侧靠着朱红的墙壁和白色风衣紧裹的漂亮女孩,阳光正好的天气里他们不像是要去聊一些事关无数人生死和未来格局的大事,而只是在单纯地在近秋的BJ深院里采青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