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徐徐沉没西山，暮色暗淡，时辰已经不早。</p>

杨惊春缠着李姝菀撒了好一通娇，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p>

李姝菀将杨惊春送上马车，回到东厢，看见内间亮起了烛光。</p>

桌案旁，李奉渊靠坐在她常坐的梨木椅中，微斜倚着身子，手边摆着茶盏，捧着她合算了好几日还没算完的年账册子，正颇闲暇地翻看着账本。</p>

房中炭炉挪了个位置，搁在他左腿旁，百岁也蜷着身子在他脚边睡着。</p>

他倚着她的椅，烤着她的炉火，饮着她的好茶，一个人自在得如在他的西厢，</p>

见李姝菀进门，李奉渊合上手中账本，道：“回来了。”</p>

柳素和桃青本准备伺候李姝菀梳洗，瞧见李奉渊在，二人知道没她们的活计，识趣地退了下去。</p>

今日在外奔走一日，李姝菀也有些累了，连身上的大氅都觉得重得压肩。</p>

她抬手去解脖颈处的系带，那带子仿佛缠死了，好几下都没解得开。</p>

李奉渊起身走到她面前，拉下她的手，道：“抬头。”</p>

李姝菀垂下手，微微仰起了下颌。</p>

李奉渊偏着头，低眸看她，长指动了几下，灵活解开系带的死结，取下她身上的大氅。</p>

外边正下着雪，皮氅下摆被雪水浸出了深润湿色，有些沉。</p>

此刻肩头骤然一松，李姝菀展开眉心，轻舒了口气。</p>

李奉渊难得见她乖乖听话，没忍得住，屈指在她下颌处轻轻挠了两下。</p>

些许酥痒传来，李姝菀偏了偏下巴，拍开了他作弄的手。</p>

李奉渊轻笑了声，抖了抖大氅上化开的雪水，挂在了衣桁上。</p>

李姝菀看得出他此刻心情不错，只是不知道他在欢喜什么。</p>

李姝菀在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取下耳坠。</p>

李奉渊立在她身后，伸手取她发髻间的钗环，忽而道：“我听宋叔说，沈回今日南下回老家了。”</p>

他语气平静，然而李姝菀透过铜镜看他，却见他唇边若有若无地挂着笑意。</p>

李奉渊没听见她应声，揉了揉她发红的耳垂，又问道：“他明年还来望京吗？”</p>

朋友别离，总叫人伤怀。李姝菀轻叹了口气：“不来了，他说天地浩然，想去周游人间。”</p>

李奉渊听见这话，低声闷笑。</p>

他笑声刻意压得低，但还是叫李姝菀听见了。她望着铜镜中的李奉渊，开口道：“我交心之友不过寥寥几人，如今少了一位推心置腹的友人，你就这样开心？”</p>

她神色不满，李奉渊勉强止住笑意，口不对心道：“怎会，你不好受，我自然也替你难受。”</p>

李姝菀不信他的话，她抿了抿唇，看着当真因沈回的离开而伤感万分。</p>

李奉渊见她沉默不言，抬起她下颌，自身后低下头看她。</p>

深邃目光直直望入她盛着烛光的明净双眸，他嗓音微沉：“今日为他送别时，你哭了吗？”</p>

装过黄天大漠的宽阔胸怀一遇上沈回便只剩下瓜子大，沈回离京，李姝菀哭没哭李奉渊都在意得紧。</p>

临别前，好友三人于桌上饮罢饯别酒，李姝菀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多少湿了眼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