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了子书扶暨的话，却并未动。</p>
燕德帝见跑不掉了，又被忽视，怒道：“你竟敢谋逆！你这个不孝子！”</p>
而后又朝着叛军吼道：“尔等做的是株连九族的勾当！朕乃天子，尔等岂敢？！”</p>
叛军不为所动。</p>
子书扶暨嗓音极低的轻笑一声，讽刺意味明显，此刻才朝燕德帝望去，眼神淡漠地哪像在看父亲，倒像在看陌生人一般——</p>
“父皇，您老了，即便不是我，也还有别人谋逆。”</p>
燕德帝一听，顿时炸毛，“谁？还有谁！”</p>
子书扶暨顾自轻叹一气，似嫌弃燕德帝话多还蠢，“写下退位诏书，就给您寻个善良的死法。”</p>
“大胆！我是你父亲！”燕德帝眼眶猩红，瞪着子书扶暨。</p>
子书扶暨犹如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却不想与他多说，“没有时间与您废话了。”</p>
说着，子书扶暨从袖中掏出圣旨，扔在燕德帝。</p>
燕德帝不接，仍有圣旨滚落在地。</p>
见事情无法转圜，燕德帝从身边禁军手里拿过刀，将刀横在萧皇后身前，恶狠狠地威胁，“你不认朕这个父皇，你总该认你的母后吧！”</p>
子书扶暨见状，神色渐冷，燕德帝看见他的表情变化，还以为是威胁起了作用，于是手上的刀子握得更紧。</p>
可子书扶暨根本没有任何求燕德帝放人的话，只弯了弯唇角，带着淡淡的惋惜，“父皇，何必做到这一步呢。”</p>
“倘若您是我，您觉得，您会为了您的母后而就此放手吗？”</p>
“不。”</p>
“我只会让您，死的更惨。”</p>
子书扶暨冰凉得仿佛透着死气的声音，传进燕德帝的耳朵，燕德帝终于意识到，自己养大了一个多么自私的儿子。</p>
而这，都是被他引导所致。</p>
因为燕德帝的无端猜疑，让一个优秀的儿子离他远去，逐渐变成了在隐忍压抑中丧失爱人能力的魔鬼。</p>
而这一刻，子书岁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子书扶暨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阴暗，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兄长。</p>
他连亲生母亲都能摒弃，又如何能在乎她的安危？倘若知道她与他站在对立面，恐怕也不会对她手软。</p>
援军到来之前，子书岁还是要识时务些。</p>
思及此，在燕德帝苦笑松懈之际，她一把夺过燕德帝手中弯刀，将弯刀从萧皇后的脖子上移到了燕德帝的脖子上。</p>
燕德帝始料未及，震惊地看着自己接二连三被背叛。</p>
子书岁却没理会他的神色，顾自对子书扶暨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动刀呢？”</p>
她说得极为无辜，仿佛自己没将刀子对准燕德帝一般。</p>
子书扶暨见她如此，似被取悦到，又看向萧必安，“表兄呢？”</p>
萧必安意有所指，“自然是一家人。”</p>
闻言，子书扶暨挥了挥手，叛军见状就此接手了燕德帝和沈令薇，将两人绑着重新进入暗道。</p>
火把的光将通道照亮，来时看不清的路，此刻都呈现在了眼前。</p>
萧必安原想走在子书岁身边，但子书扶暨却不肯。</p>
于是子书扶暨站在子书岁面前，将两人隔开，萧必安忍了又忍，只好大步朝前走去。</p>
子书扶暨对此似乎很满意。</p>
他抬手，手心向上，对她温声道：“哥哥牵你。”</p>
子书岁眸光带着几分不确定，虽听他语气柔情万分，却不知为何，觉得这温情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危险。</p>
“怎么了？”只听他又道。</p>
子书岁摇了摇头，将手放了上去，任由子书扶暨牵着。</p>
温热的大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就如同儿时那般。</p>
可如今，两人却是心思各异。</p>
“岁岁，”她的名字自他唇齿间呢喃而出，仿佛带着怀念与惆怅，“你小的时候，也喜欢这样跟在我身边。”</p>
“宫内的兄弟姊妹，都没你干净纯粹，望着你的眼睛，我便觉得这世间万物都应存在。”</p>
“你的童年，也是我最美好的回忆。”</p>
“所以我想护着你，让你喜乐无虞，往日我没做到的，以后也一定做到。”</p>
子书扶暨转头，视线眷恋的落在她的发顶，“只要你愿意一直站在哥哥身边，哥哥能给予你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p>
密道之内，昏黄的火光摇曳，映照着石墙上两人的影子。</p>
他的声音在子书岁耳旁回荡，子书岁跟着他的话，同样忆起了过去，只是与子书扶暨的憧憬不同，子书岁眸光闪烁，蕴含着无法言说的复杂。</p>
他们早就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p>
身份、立场、权力、观念、选择，他们没有一个共同点。</p>
待一行人走回御书房后，子书扶暨便命人去炸毁暗道。</p>
本还期待援兵从密道进宫的子书岁，闻言一惊，面上终于有了变化。</p>
只是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就见子书扶暨转头朝她望来，仍是那样温柔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岁岁是想在此等人啊，可惜了……”</p>
子书岁瞳孔放大，原来他知道，他竟然知道！</p>
感受到手上力道加重，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她忽地使劲力气将子书扶暨的手甩开，下意识地后退两步。</p>
子书扶暨虽通骑射，但并不擅武学，力气还真是没有子书岁大，当即被她甩开。</p>
他也不恼，见她一脸震惊，他反而有种真相大白的释然感，“岁岁，从前是我教你骑马，你才能逃离燕地。”</p>
“我告诉你，危险之地，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你选择了投靠谢氏。”</p>
“当年你没得选，所以才认贼做父，这一次，你有的选，你该明白，哪一边才是你最终的靠山。”</p>
“岁岁。”</p>
子书扶暨轻轻地唤道，就好像要唤起她的良知一般。</p>
他温情之下暗藏的疯狂，让子书岁拧着眉心。</p>
子书岁不可思议的神色逐渐平复，却掩不住伤感，“你……这些年可有照过镜子，看看你自己，竟变成了你曾经最讨厌的样子。”</p>
子书扶暨冷嗤一声，还想靠近，却见萧必安将子书岁挡在了身后。</p>
此时，被绑着坐在地上的燕德帝终于反应过来，“谢氏？你投靠了谢氏？等会儿谢贼也要来？”</p>
燕德帝不可置信地看向子书岁，神情是被背叛后的绝望。</p>
子书岁此刻不想搭理他。</p>
而子书扶暨却是没忘记，还要从燕德帝手中拿退位诏书，又命人给燕德帝松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