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茵边走边看，医院后面是一排红砖带院子的平房，有的是两间房子带一个小院，有的是三间房子带一个小院，李大夫开了最边上的一个小院的院门，随着开门的动静，屋子里有个爽朗的声音说：“不是刚上班吗，怎么就回来了？”说这话，一个穿着一身灰布衣裤，脚上一双偏口鞋，齐耳短发两边用发夹夹住的六十来岁的妇女站到了门口。</p>

李大夫笑呵呵的说：“老婆子，你看看这是谁？”</p>

门口的人打量了沈母之后，激动的说：“是悦然！哎呀，悦然啊，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快进来快进来！”</p>

沈母先是恭敬的鞠了一躬，喊了声“周阿姨。”</p>

周阿姨笑着说：“快进屋，快进屋，冷不丁的在这里 遇见你我真是没想到啊。”</p>

是三间的红砖瓦房，小院子里种着蔬菜，培茵发现还有几种中药材，院子里，门口边有个水龙头，水龙头下是一个用水泥抹的水槽，这个条件在当时应该算是很顶尖的了。</p>

进了屋，是一个客厅，放着木质的沙发，沙发前是一个木头的茶几，一边一个房间，后面还有厨房，屋里打扫得很干净。</p>

几个人落座，周阿姨一把拉过培茵，说：“这是你的闺女吧，我看看长得像谁。”端详了之后，笑着说：“这闺女长得比你跟省思都好看，不过看着有点像她大姑。”</p>

沈母笑着说：“我婆婆也这么说，说培茵长得跟大姐很像。”</p>

周阿姨给沈母倒了一杯茶，说：“悦然啊，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你们的消息，你跟省思也在西平吗？”</p>

沈母说：“是啊，省思被打成右派之后我们就回了西平的老家，都在这待了十几年了，跟以前的朋友同事都没有什么联系。”</p>

周阿姨叹了口气，说：“没联系就对了，悦然啊，我跟你李叔叔啊来这里也有几年了，你伯煊大哥在朝鲜战场上没了，你仲煊大哥一直在部队上，后来运动开始了，阿姨已经退休没什么事了，可是因为你李叔叔在国外待了几年，说一个干中医的去国外学什么，拿着这个给我们俩开批斗会，你仲煊大哥是个急脾气，拿着你伯煊大哥的奖章证书直接找到部队最高层，说不能让英雄流完了血留下的亲人再接着流泪。然后我们俩就被送到这里来了。”</p>

说的轻描淡写，培茵估计两个人没少受罪，因为周阿姨走起路来腿是跛的。</p>

沈母说：“叔叔跟阿姨这么些年受罪了。”</p>

周阿姨说：“没事，我们俩不是还在一起吗，到这里就清静了，你李叔叔有时间就去前面的门诊坐诊，我们俩又没什么事。对了，上次写信的时候你仲煊大哥还说有你大姐两口子的信了呢。”</p>

沈母说：“恩，省思去打听过了，大姐他们在清河那边，条件差点，不过人很安全。”</p>

李叔叔说：“人只要安全就行，悦然啊，我跟你父亲那一帮老伙计也没剩下几个了。”</p>

听到李叔叔说自己的父亲，沈母脸上有了悲色，不知道说些什么。</p>

周阿姨看沈母的神色，嗔怪道对李叔叔说：“看你，厨房的柜子里有仲煊寄过来的一些点心，拿过来给小囡囡吃。”</p>

李大夫就去了厨房拿东西，周阿姨说：“悦然，小囡囡叫培茵吗？你有几个孩子了？”</p>

沈母说：“这个是小五，她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p>

周阿姨羡慕的说：“真好，当年你还是个孩子呢，现在都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p>

李大夫拿着一个点心盒子，说：“老周啊，咱们是看着悦然长大的，老马两口子走的早，这就是咱们的亲闺女，你说说她，这次来医院是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的。”</p>

周阿姨说：“悦然啊，这是怎么回事？”</p>

李大夫打开点心盒子之后放到培茵的面前，培茵笑眯眯的朝着李大夫说：“谢谢李爷爷。”</p>

李大夫稀罕的把培茵拉到身边，摸了摸培茵的头，说：“喜欢什么的自己拿着吃。”</p>

培茵拿了一块桃酥，边小口的咬着，边听自己的母亲跟周阿姨说话。</p>

沈母擦了擦眼里的泪水，说：“周阿姨，老大培华已经二十岁了，因为成分问题一直说不上媳妇，有个人给说了一个，是邻村一个姑娘，跟培华差不多大，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都二十岁了自己都料理不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愿意，那个人说我成分不好好挑剔，能有个媳妇就不错了，还这么挑，周阿姨，我的培华虽然成分不好，可是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啊，小小年纪因为省思的身体不好就替着省思去出夫，工地上那车子好几百斤重，整天这么推着，培华身子还没长全呢，回来了只跟我们说，工地的伙食好，馒头管饱，周阿姨，我怎么忍心让培华找这样的媳妇啊，我的培华得找一个情投意合的，能悉心的照料他的生活的知心的爱他的人啊。”说到最后，沈母已经泣不成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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