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本就无敌,皆是疯子(2 / 2)

看着瞬间被毁的烂柯寺,人们用了很长时间才从震惊中苏醒过来,那些幸存的寺中僧人更是忍不住放声痛哭,有僧人看着那顶在秋风秋雨里依然笔直挺立的高冠,悲愤到了极点却也惊恐到了极点。

“你这疯子,你以为书院真的就天下无敌了吗?”

君陌没有转身,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洁白无尘的手绢,缓慢认真地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目光看向僧人们,坚定的说道。

“我书院本就天下无敌。”

刚刚喝骂的僧人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怔了怔后,疯狂地笑了起来,怨恨地诅咒道。

“就算你书院天下无敌,也只能是现在天下无敌!总有一天,老天会睁眼收了你们!就像当年收了浩然然那个疯子一样!”

以君陌平时的性情,听到有人称小师叔为疯子,那必然又是一场风雨,但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李慢慢身旁,不发一言。

七念看着已然变成巨石堆的烂柯古寺,想着先前那幕画面,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低头望向自己胸前那两道神符留下的血口,还是先前被铁剑斩出的那些伤口,想着这些书院弟子的狠厉霸道,声音微涩说道。

“书院果然都是一群疯子,全无敬畏的你们,难道可以寻觅到真正的平静吗?”

君陌没有理会七念和烂柯寺的僧人,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唐,微微侧头,开口问道。

“你不在荒原待着,来此地做什么?”

唐依旧魁梧粗犷,透着极北荒原的严寒磨砺后的坚韧,着上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绣着符文,眼花缭乱的,看上去狰狞凶蛮,如野兽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君陌。

“我来看看!”

“你来看什么?”

“看你杀人!”

唐此次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原因很简单,这是中原的事情,是中原人在互相厮杀,和已经遁入荒原的魔宗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且还有一点,让唐不曾出手。

唐的妹妹唐小棠,这个少女前往了长安城,拜在了书院之中,成为了书院三先生余帘的弟子,所以说起来宁缺还是唐小棠的小师叔,不看僧面看佛面,唐为了妹妹的立场和处境,也不会动手,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我书院不喜杀人,若可杀人时很会杀,所以你不用担心。”

唐知道君陌说的不用担心,是指自己不用担心书院对妹妹的教育,点头致谢。

“若小师弟出现在荒原,麻烦你把他送回长安。”

“若冥王之女同行,我不能保证我不出手。”

君陌眉头微挑,不再多言,唐虽然不曾出手,但是对冥王之女的桑桑依然有着浓郁的杀意,他对冥王传说深信不疑,或者说世人都对冥王传说深信不疑,所以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

“走吧。”

李慢慢对君陌说道,然向山下小镇方向走去,君陌紧随其后。

看着渐渐消失在秋雨里的两人背影,叶苏忽然开口,向唐问道。

“折损五年修为,只为了把佛祖石像毁掉渲泄立威,这种事情你做还是不做?”

唐想着先前君陌拭去唇角鲜血的画面,摇头说道。

“这种事情只有疯子才会做。”

叶苏也是这样认为的,十分感慨的说道。

“自轲先生陨落之后,书院二层楼极少踏足世间,有很多愚痴之辈,都已经忘了书院的故事,今日之后想必没有人再敢忘记。”

唐说闻言若有所思,想起自己妹妹拜入了书院后山,成为三先生的弟子,叹道。

“我明宗被你们道佛两宗视为妖魔,如今看来,书院行事竟是比我们还要疯狂,难怪书院对我明宗,不像你们那般视为异类。”

叶苏眼眸微微闪动,目光看向了绵绵秋雨,心中似乎有着无限愁绪,一针见血的评价道。

“佛宗一直在做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我道门是在做正确的事,你们魔宗则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只要道佛两宗想做什么,你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唯有书院,他们只做让自己高兴的事,这就是区别。”

天启十六年深秋,瓦山落下一场秋雨,引发泥石流,继而山崩,世间最大的佛祖石像垮塌,烂柯寺被埋大半,千年古刹就此化作废墟,寺中僧人死伤惨重,参加盂兰节的民众和游客则因为没有入寺而逃过一劫。

当然这些都是官方说法,如果人间能够继续存在下去,想必史书上也会这样描写,大概只有在西陵教典和佛宗秘传经文里才会有事情的真相。

现在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场几乎让烂柯寺覆灭的灾害与自然无关,而是佛宗试图镇压冥王之女,只不过遗憾的是书院站在了佛宗的对立面。

在这一役里,悬空寺戒律院首座死亡,佛宗行走七念重伤,烂柯寺僧人与各修行宗派代表死伤惨重,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受到了最严厉的警告,不准再次提起此事。

或许是担心引起人间的恐慌,道门和佛宗严密地封锁了冥王之女降世的消息,甚至就连西陵神殿里很多人,都不知道光明神座的弟子,光明之女,已经变成了神殿最大的敌人。

自轲浩然后,多年没有在修行界露面的书院后山,在这场战役里终于出手,书院大先生和二先生在这一役里所展露出来的强大实力和不可思议的境界,震惊了整个修行界,让很多人回忆起了当年的某些事,再次确认书院果然天下无敌。

书院在这场战役中,也承受了极严重的损失。境界提升速度奇快,已经渐渐被视作书院将来的当代行走宁缺,随着冥王之女还有那辆黑色马车消失无踪。

而且经过此次事件后,大唐皇帝陛下李仲易虽然没有颁下灭佛的旨意,但是也颁下了禁令,传遍了整个天下,所有的佛宗僧人都严禁踏入唐境一步。

宁缺和桑桑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仿佛就这样平空消失了,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个人肯定已经死亡,而长安府尹早就已经核发死亡文书,然而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相信他们没有死。

有些人不相信宁缺和桑桑会死,是因为烂柯寺里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首,有些人不相信,则是因为他们不想宁缺和桑桑死,只不过无论是哪种,人们都无法找到,甚至猜测不到他们若是没死,现在身在何处?

藏身在地底的巨大天坑中,依然云雾缭绕,巨峰间的黄色寺庙若隐若现,好一片清静安宁,忽然其中一座庙里响起一声极淡然悠远的佛号。

过了一段时间,数十名穿着深红色僧侣服的苦修僧人,顺着悬崖间的陡峭石径,攀到了地面之上,这些僧人的面容上没有什么神情,看上去就像是石头。

为首的那名僧人,身上的僧侣服明显与众不同,正是悬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他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荒凉一片的原野,微微皱眉。

悬空寺讲经大士,因为触犯佛门戒律,于三年前被戒律堂判入荒原苦修,算时间已经到了苦修期满的日子,今天讲经大士便应该回到悬空寺,然而却始终没有人看到讲经大士的身影。

七枚首座带领着苦行僧兵,依循着感应,向着荒原深处行去,一直行到傍晚时分,暮色如血之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团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