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外天下,三潭映月。
这里已面目全非。
天空放晴无蓝色,更无白色。因为白云染血,变成了血红色。血色苍穹悬挂头顶,山风来去吹拂显得摇摇欲坠。
周遭数座青翠的山川俊峰,同样变成了血色。上面躺着许多面目全非甚至根本无法拼凑完整的尸体,崭新的尸体。有人的,也有飞禽鸟兽。
潭水死寂。听不到潺潺流水过山涧,也听不到鱼游浅底各自欢。只有隐约鬼泣阴魂不散萦绕心间,似乎是哭诉着枉死的不甘。
千帆消失不见。触目一片尽是断壁残垣,而且是潭水天上来、白云脚边走、山川倒悬倒着看,以天为地地为天。
天地之间,有仙袂飘飘的白衣老者双手虚拄着剑,笔直地站在亭中纤尘不染,目视远方,一身正气凛然……
后世记载化外天的三潭映月一战,计都玄首倾半座天下之力合杀一对异族师徒,最终战果是损失了境界修为堪比灵窍境的灵官三百六十五人,百将策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天策上将战死十二人,十八月宫宫主一废一死,计都玄首亲传弟子千帆之首的异族翦重伤于身,留下不治道根,自此境界修为再难有寸进。
而那对以先生学生互称的师徒付出的代价则是,昔年魔往日人今日圣的先生白知秋彻底留在了此地异乡,沦为鬼物。似无根浮萍,望不到归路……
至于李星云。
在离落的搀扶下,李星云从房间里站起身。
他已极为疲惫,却不能歇息。
他对离落说道:“带我去帝皇陵。”
离落微怔,不可思议地看着书生。以李星云神引境界的圣人修为,竟然需要他区区化劫相持御风?
于是他顾不得其它,也无论是否冒犯,便主动探查了书生的伤势和元神,片刻之后,离落苍老的脸上写满愕然!
“你……”
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李星云的伤势之重,生平未见。
书生轻轻笑了笑,又牵动浑身上下不知多少伤口,拍着十子同袍消瘦的肩:“带我去吧,路上和你说。”
离落犹豫稍许,终是点了点头。
于是李星云开始从……尾说起。
“方才你的十字离剑追砍之人,是谢晋元,就是扮成百炼不破河畔两岸与另一位‘百炼不破’即异族裳对峙真假的布衣楼谢晋元。”
“倒不是布衣楼要置我于死地。事实上,这个人同样不是真正的谢晋元。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叫样,和那位擅长裁衣之术的异族天醒神将裳师出同门。”
“即便只是天策上将,他的修为丝毫不比异族裳弱。非但如此,样除了精通裁衣之术外,还擅长别心通的手段,类似天东那位名叫君心似的少年所修习的两心通古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路
途上杀害布衣楼谢晋元后,通过施展别心通,获得布衣楼的全盘计划。于是将计就计扮作谢晋元带来百将策,其真实目的当然是为了接近我,然后除掉我。所以他和异族裳联手,将我引到此处。”
……
“房间里有扇瞧不见的门。据我推测,那扇门是一种神兵,与天机盘洞开空间之门的效用颇为相似。我推门以后便误入其中。那里竟是化外天,早有异族恭候多时……”
李星云说的很详细,而且语速越来越慢,不知是不是担心遗漏了什么。
离落没有御风。
他带着李星云御剑而行,速度也愈发减慢。这并非是十子同袍的默契所在,仅仅是离落的感受。他总觉得,要慢一些,再慢一些。生怕下方的都城太吵,怕雨点太密,更怕风声太紧,怕听不到李星云的声音。
他问道:“有多少人?”
李星云明亮清澈的眼眸里露出回忆:“很多很多,就像斩仙台上争天下共主的群雄那样多。”
不复年少独臂的离落再度陷入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起同袍手足的书生一人面对异族半座天下的局杀,他有些伤感,有些难过。
同袍十子,岂曰无衣?
李星云复而解释说道:“异族千帆汇聚,我也并非孤军奋战。虽然洛长风不在,江满楼不在,你不在,雪儿不在,重阳不在,君泽玉和沈天心也不在……可我还有先生,我看到先生一剑西来,心里很是高兴。因为我从未曾想过,此生还能够有和先生并肩作战的一天。”
“你别说了。”
……
李星云言语之间愈是风轻云淡。
离落愈是心如刀绞,痛苦不已。
他已不想再继续倾听下去,他仿佛看到了化外天三潭映月天地倒悬的结局。
那是怎样的惨烈?
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