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西北一墙之隔乃是大明宫,西出大明宫走上两里的路便是灯笼市口,长安寻常百姓聚集生活之地,一日往来商贩不绝,穿梭行人如织。</p>
为起警示之意,长安府衙并大理寺时常将犯了死罪,待斩首的重刑犯人推到这边的闹市,也就是灯笼市口当众斩首。所以一说灯笼市口今日有事,大家便都知道是什么事情。</p>
如今秋末冬来,正是一年里行刑相对密集的时候,所以当横丽执意要去灯笼市口,我便明白了过来——</p>
今日乃是江还晏行刑之日。</p>
且说车往灯笼市口,后有蒙府侍卫紧追不舍。</p>
我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p>
想要甩掉追兵就不能前往灯笼市口,而时过午后,留给横丽相见“活着”的江还晏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p>
“贤妃娘娘,我求求你。江老板对横丽有恩,虽横丽不能相救,好歹故人一场,我怎么也要去送他最后一程啊。”横丽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掉在栗栗的肩膀上,好像滚水热铅一般,烫得栗栗不住颤抖。</p>
“你绑了栗栗,是为了要让江还晏临死之前看到你为他报了仇,杀了出卖他的人?”我审视着横丽的脸颊。</p>
横丽腾出一只手抹了抹眼泪,表情变得决绝:“是!我心意已决,娘娘若是阻拦,就不要怪横丽不客气,将娘娘和驾车的那个丫头推下车去。”</p>
我不以为然:“本宫为何要阻拦?你和她的恩怨我可以不管,但是她和本宫的恩怨,本宫是忍不了的,定要清算。”</p>
听我这样说,横丽娇俏的小脸上顿时充满了光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贤妃娘娘是最明辨是非的。”</p>
“可是你这样去灯笼市口,怕是人还没到,就被后面的侍卫抓住了。”我摇头道。</p>
刚才车行经过骡马市的时候,这几个侍卫没抢到马,抢了几匹骡子骑着。虽说脚程不及马匹,但离着我们那是越来越近了。</p>
“交给我。”一撑车板,我三哥自车窗半探身进来,吓了我们一跳。</p>
“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你还在蒙府呢。”我瞧着我三哥被风吹得呛起的头发,活像戏里的雷震子,想笑又不敢。</p>
“江大人刚才伏在车底了,所以娘娘没看到。”门外赶车的绫枳笑道。</p>
三哥看了一眼我怀里的林近:“林小姐需要尽快就医,拐角保安堂的夏大夫你认识吧?”</p>
我忙点头:“认识认识。”</p>
夏大夫原是军中的大夫,因上了年纪,不惯再跟随行军,便在西市开了间小医馆,专治跌打损伤,只是很难讲在妇人科目上可精通。</p>
三哥看出了我的顾虑:“虽不精,但医术相通,暂时安置也可。我打发了侍卫就找花红堂的女医过去,你什么都别管,送了她就赶快离开。”</p>
我想了想:“离开?我……我为什么不留在医馆?”</p>
“我已经着人送信给了林家的人,还有大理寺方大人说话就到,咱们不能露面了。”三哥按住车壁边缘,又看向横丽,“我谢你救助故友,不想追究,前面巷子下车,愿去做什么随便你,不要带着她们两个。”</p>
想是被我三哥的冷然脸面吓到,横丽低着头并未言语。</p>
“黄昏时城外的桃林见。”我三哥一推车壁,还没等我应个“是”,骤然离身,风一样,对疯子一样的身影直奔后面的侍卫而去。</p>
我不喜欢这个辎重冲车,不像我平日的车辇是后开窗的,所以我没办法巴望,只能听着一阵“哎呦啊呦”,“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在,拐了几个弯之后,追踪的骡蹄声没有再响起。</p>
且说我按照三哥的嘱咐,将仍旧没有清醒的林近送到了保安堂中。</p>
索性夏大夫一经诊脉,便说脉象虽极弱,但索性一直舍得用上好的山参吊着气血,只要继续服用,再加上敛血的药物,性命尚可保全。</p>
我心中略安,留下一锭金子,嘱咐夏大夫,一会儿便有人来接这位夫人,请他代为照顾片刻。</p>
夏大夫军中行走多年颇有些见识胆气,又是古道热肠之人,见我蒙着脸面,出手阔绰,也没有深究深问,只让我放心就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