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屿怕景十三有疑虑,双眸又望顾回去,继续解释道“本想早些为你们送来,屋中却没有人在。夜色暗下,姜屿不放心,索性在此等候你们。”
景十三不知在想什么,始终沉默无话。
她身形劲瘦,短衣旧得辨不出颜色,单只是站在那里,凝眸看着姜屿,冷冽的气质叫人不敢接近。
“不妨事不妨事。”徐宋宋忙打圆场,笑着说道,“失而复得就好,还得多谢公子照看了。夜里沁凉,公子庭前独坐了许久,进屋喝杯热茶暖身如何?”
姜屿下意识看向景十三,见她神色削淡,不置可否,他立时收回目光,双手不自觉拢起又垂下。
“不必了——”他正要婉言推拒,景十三迈步走了过来,带起一阵夜里的回风。
“宋宋的药茶熬得很好。”她嗓音惯来有些低,忽然出声,似比疏风更淡,“姜公子久候在外,若不嫌弃,便尝一些暖身吧。”
冷香又一次浸染了屋舍。
一盏油灯闲置小案,缕缕光芒,只照得些许淡影。
景十三果真只是请姜屿进屋喝茶,她替姜屿斟了一杯,自己便坐在桌案另一端,端着木杯专心浅饮,安静无话。
徐宋宋煞有介事教训过小鸡崽,将它关在独笼里头,这才过来打破沉寂。
她凑到两人中间,毫不掩饰地欣赏了一遍姜屿的容貌,声音都端了些,“公子不像是生在山间乡
野的儿郎,恕在下冒昧,不知您是哪里人士。”
女子问郎君这话实在唐突,景十三并不赞许,皱眉看了眼徐宋宋。
“哪里人士算不上。”姜屿放下木杯,思索了一会,竟温浅着声音,应答起来,“姜屿自年少起,便四处游历,近日在西水村安家。”
徐宋宋讶异“男子漂泊在外,一路多有不便罢。”
姜屿沉缓下心境,只微微笑了笑,开口回应“还好。”
他前世身为姜衣时,世人便多狭见,对女子轻视傲慢。世道转换,身份颠倒,男子女子于他而言,并无甚区别。
做男子是姜衣临逝时锥心所求,至此世风,老天好似又故意作弄,当下反成了女子主家,男子地位柔弱低微的位面。
他虽心有无奈,却也记着前世承诺,行寻四处,踏路不悔。
徐宋宋也不在意他的疏淡,美人当前,她仅是想多与姜屿说道一些。
灯烛暗影,她伏在案上,嘴中喃喃不停,与姜屿侃得一头热闹。姜屿倒也耐性十足,回应的言辞温润柔和,得体有礼。
半晌更起,不觉星移。
徐宋宋心思飘忽,胆量生起,忽而腼腆又问道“那公子,可许了人家?”
“宋宋!”景十三沉寂许久,忽而唤住了徐宋宋,不让她再多问。
徐宋宋自知冒昧,讪然闭了嘴。她再抬眼一瞧,烛色明灭映见姜屿面容,彷如玉华雾色,清绝出尘。
他那双沉水的眼眸,却怔怔地凝着景十三,险似失态,许久不动。
万转千回,徐宋宋恍然大悟,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撇了撇嘴,自觉没趣。
意兴阑珊地坐回椅垫上,徐宋宋将景十三与姜屿放在一处打量,动了动唇,最后默滞如旧,什么也没说。
景十三起身,端起了灯盏,看向姜屿“时辰不早了,外头夜重,我送你回去罢。”
姜屿没有反驳,从善如流地应下“有劳了。”
二人身形相当,缓步星河下,不过是出了庭院,又往旁侧多走几步。
景十三转身便要回,姜屿立时出声相唤“景女君。”
景十三止住脚步,侧身回道“公子还有事?”
姜屿点了点头。
山间夜色实在太暗,灯烛伴着星辰,也只能照见景十三的半侧面容。
他几作犹疑,缓声对她说道“女君曾说,你欠我一道人情未还。”
景十三初回长桃镇,正是姜屿出声,轻易而举替她解决了霍家的麻烦。她也言说过,认他那回的出手相救。
“你而今是有仇家了?”景十三不否认,低下眼眸轻问。
姜屿理过心绪,温淡着语气,继续又说“姜屿不用女君替我行刀剑之事。女君整日埋身春耕,家中少有照料,可否让姜屿为你看顾一二,这便算女君还恩了。”
景十三觉得不妥,开口劝他“你不必这样。”
姜屿自顾说道“以一月为期如何,待女君忙过这一个月,姜屿便住回长桃镇上,不再打扰。”
“当真?”
眼前鸿沟难进,姜屿本想破它个柳暗花明,这才作一月许诺。
只是听见景十三出声追问,唯恐他会再生变故,姜屿原有的意气又如星芒暗淡,徒剩失落与无奈。
姜屿嗓音低下“当真。”
“好。”景十三回过身,稍有思索,点头沉声道,“我答应公子,一月之后,公子便离开罢。”
她顿了顿,继续启唇“他日再有难处,公子尽管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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