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立场自然稳定,他立刻道:“正是。它们侵我乡土,杀我乡人,我们保家卫国,自然是再正当不过了。”
他想了想,又道:“然而照这样说,就算我们有一日将天魔斩尽杀绝,也没办法阻挡天魔界和人间一起毁灭吗?”
六龙剑叹气道:“正是如此。若非如此,我们又为何常常感到绝望呢?天魔就在眼前,提剑就能杀。或许它们的实力依旧比我们强,但我们有什么可怕的?比起一千年前、一百年前,现在的情势其实是转好的。我们比以前强大,它们不如以前。再过一百年、一千年,终有一日攻守易型。然而天魔不是要害。就算把它们杀光了又怎么样呢?占了它们的土地,大伙儿一起逃亡过去吗?可是它们的土地和我们的世界一样濒临破碎,占领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就好像在大树上互相攻杀的一窝蚂蚁,看着战况十分激烈,但其实大树已经枯死,树干断裂,马上就要倒下。而下面就是悬崖,树干落下就是掉进万丈深渊……”
“我们这些大个儿的蚂蚁,其实能看到树干在断裂,但我们不能说。我们还要指挥大伙儿全力全力去攻杀另一群蚂蚁。因为一旦停下,会先被对面的蚂蚁啃食殆尽,且那些幸存的蚂蚁如果清醒的看到末日逼近,会绝望痛苦,又没有一点儿办法,或许那些能够寿终正寝的人也死不瞑目,又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们只能做柱子,支撑而已,其余视若不见,听而不闻。”
汤昭听得心中很难受——他也是听到噩耗后热锅上的蚂蚁之一。
这件事该有多么绝望,让太阳廷的剑仙自认是蚂蚁。人间有的人不过在县里有了几分势力就觉得自己是参天大树,但真正面对大势时,剑仙又与蝼蚁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谁会想做蝼蚁呢?
汤昭再度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么?如果剑仙没有办法,再往上,剑圣陛下呢?再往上的存在呢?”
六龙剑突然笑道:“你觉得我是何人?”
汤昭疑惑道:“您是太阳廷支柱之一,剑仙殿下啊。”
六龙剑道:“是啊,我是剑仙,你是剑侠,如果我不告诉你,你能想象我是如何支撑太阳廷,与天魔界维持如今的局面的吗?”
汤昭道:“这……晚辈如何能想象呢?”
六龙剑笑了笑,道:“正是如此说。你作为剑侠不能想象我的力量,我又如何能想象再往上的力量呢?你如果想问剑圣的想法,你可以请教坤剑陛下……但我想他应该是没有办法的。如今同舟共济,他若有希望能扭转乾坤,也不会隐瞒我们。”
汤昭急问道:“那……再往上呢?”
六龙剑道:“再往上没有了。”
汤昭“啊”了一声,道:“没有比剑圣再高的吗?”
这……这就看到头了么?
或许是他狂妄了,剑圣难道不强大吗?剑圣能够自造世界,跳出世界之外,挥一挥手,能造一片剑州,一个神通,可以扭转一州的气运。这是他想象不到的大神通、大本领,他若有这样的本事,也该三生有幸了。
可是……剑圣这样的本事,没办法拯救将要毁灭的世界。那他的“跳出世界”还算数吗?
难道说,这就是降维打击?
世界有世界的规则,人只在人的规则中争胜负,真正涉及到大的规则就无能为力,就像纸上的人物永远打不破第四面墙一样吗?
汤昭这样想着,突然都有些灰心了。就好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知道死期将至,或许他还能硬撑着不寻死觅活,好好吃饭喝水,但他还能有心情读书考证吗?
六龙剑看到汤昭这样子也不奇怪,别说汤昭这样的年轻人,就是他早已经知道真相百年,身兼重任的老剑仙,偶尔也会颓唐起来,甚至怀疑自己所坚持的是不是正确。
而且跟汤昭不同的是,汤昭若不登仙,倒有几分可能寿终正寝,或者战死前线英勇就义,到时候死也就死了,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但是六龙剑这些剑仙,是一定能清醒的看到世界毁灭那一天的。
即使如此,他活着一天,就要背负一天的责任,这是他无法推卸的。
他还要劝解汤昭,就像他往日劝解自己一样。
这时,汤昭抬起头,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问道:“您提到的那位存在呢?他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