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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安息山前,阴影随日影移动。
远远看去,灰白色的安息山向两边蔓延,无穷无尽,仿佛要蔓延到天地尽头。
那是接天的高墙,猿猴难攀,飞鸟难渡,隔绝了大漠南北,又好似隔绝了人间生死。
玉阆城。
有人站在墙头远远望着安息山,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那是个古稀老者,须发皆白,腰弓背驼,看样子已经是风烛残年。
在他身边,一个小孩子抓住他的袖子,也跟着好奇的看向山墙,问道:“爷爷,你说那些对着墙出发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那老者唉了一声,道:“他们呀?都死了。”
那小孩子“啊?”了一声,道:“怎么都死了?那么多人呢?在城下那些大布房子里住着,排着整齐的队威风凛凛好像要去打仗呢!怎么一转眼都死了?难道爷爷你看见了?”
那老者道:“我没看见,但我知道。从这里出去去那堵高墙下的人必然都死了。”
那小孩子追着问道:“爷爷,您没看见,怎么能知道的?”
就听有人道:“因为你爷爷在胡说八道!”
声音是少年的青涩声线,稍微有点发尖,似乎已经临近了变声期,语气也真不客气。
那小孩子不高兴的转头,道:“谢哥哥,你不能这么说我爷爷!”
在墙头,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两腿垂在城墙外,两道眉毛向上竖起,带着愤怒,道:“因为你爷爷本来就是胡说八道!人都没看到,怎么能说死了?你没看到他们多厉害吗?他们比那些坏人厉害得多!依我说他们不但没死,而且已经战胜了坏蛋,即将胜利凯旋!你看地平线,他们就要从地平线上打着大旗回来,一个人也不少!”
那小孩子往远处看去,只看到山头,没看到地平线。但他虽然维护爷爷,但觉得这少年说的也不错,那些出发的人看着真的很威武,道:“爷爷,他说的也对啊……”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阿诚,你别和这个小哥计较。你看他在城上不眠不休等了这么久,眼睛都熬红了,一看就是有亲人出征了。他自然希望人能活着回来。难为他这么小就有这样的毅力,只是……”
他望向天际,眼睛里只有安息山,道:“只是那里是安息山啊。没有人能从安息山活着回来。不,应该说没有好人能从安息山活着回来。想要回来,要不然就是死人,要不然就会变成恶魔。与其变成恶魔,还不如不要回来的好。”
老者说的如此确定,那姓谢的少年也不由得心里发毛,但很快扬起头,嗤之以鼻:“那不过是哄小孩儿的故事罢了。谁会信这个?好人就是好人,如何能变成恶魔?”
那老者道:“是故事,也是事实。我老头儿从在这玉阆城里当裁缝学徒开始,已经六十年啦,常常在城头上看,只见来来往往的都是脑满肠肥的恶人,越是恶,越是富贵。那些年轻鲜活的面孔,一次两次还能回来,渐渐的就再也回不来啦。你在这里那看着是座高山,其实是吞人的凶兽。”
姓谢少年听得心里发毛,但紧接着扬起头,道:“这回可不一样。这回去战斗的是大英雄!恶魔就是跳梁小丑,不堪一击。”
那老头无奈的笑了笑,道:“英雄啊,英雄的归路就是悲伤。没有用的,没有用的。你看见那高高的安息山了吗?除非安息山倒下,不然英雄也只能埋骨……”
轰!
巨大震动从脚下传来,老头给掀翻在地,姓谢的少年差点从城墙上甩下去,急切之间死死地把住墙头才稳住,好半晌才抬起头。
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漠,一眼能看到地平线。那是天与地交接之处,湛湛青天连着漫漫黄沙。
刚刚阻碍视线的那道灰白色的高墙荡然无存。
安息山,塌了!
……
安息山的倒塌是一场大地震,在地理上是,在心理上更是。
本来白发剑客造反,日出营地建立就已经极大的震撼了那些留在城中的平民的心。但当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出征罔两山时,几乎所有玉阆城里的人都做出了和老者一样的判断。
这些人,已经死了。
毕竟比起白发剑客们短暂的寿命,玉阆城里的人活得还更久一点儿,而且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他们见得多了,深知那罔两山、那安息山是什么庞然大物。想要以自己的区区肉身为支点,撬动那种高山悬崖,只能说脑子不正常。
对这些异于常人的人,敬佩者有之,感慨者有之,不以为然者也不在少数。甚至有人指摘这些人会带来灾祸。
这些天玉阆城里议论纷纷,嘈杂非常。
但当安息山倒塌的事实发生,那一瞬间玉阆城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