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常人看来，礼堂的景象简直离奇到不可思议，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的观众五花八门，人鬼妖交织，在人间绝不可出现的场景，在修罗道却再正常不过——这方世界本就充斥着巨量未知的诡异，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到了这里，反而是合理的。</p>

在修罗道，人与鬼的关系不会像人间那般紧张，当年的阿难村和现在的盘丝洞都是如此，男侍们既不畏惧，也不排斥礼堂里的鬼，大家都是来看戏的，仅此而已。</p>

但这脆弱的平衡关系只是表象，它随时会被戏台上一个最细微的错误所打断。</p>

所以傩怎么还不附身呢？现场这么多鬼，它没一个能看上的吗？</p>

我对台上的演出全无兴趣，不停地四处张望着，坐立不安。</p>

那白衣女鬼不停摸我大腿，边摸边阴阴地哭着：“相公，我死的好冤……”</p>

我属实没空理她，对一旁的小左密语道：“做好准备，一会场面上只要乱起来，你就跟着我走。”</p>

“今天动手吗？”小左惊道。</p>

我点了点头，小左迟疑片刻，又问：“李哥，你为什么要把巧奴也带上？你明明知道，那是个小人。”</p>

我瞥了眼最前排和红粉仙有说有笑的巧奴：“他不算什么小人，他顶多只是我的一颗棋子。”</p>

“用完就扔！”</p>

小左紧张地吞了下唾沫：“那，我也是你的棋子吗？”</p>

我冷冷扫了他眼：“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看你的戏。”</p>

戏一场一场地演，傩始终没有要附身的意思，我起初以为它压根就没来，可当我看到礼堂天花板上的血色脚印时，我知道傩在，它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宿主。</p>

等待的煎熬如同断了弦的二胡，反复拉扯着我的情绪，我在内心反复演算着一切细节，到最后，我的后背顺着座椅缓缓滑落，彻底把自己淹没在了无人的黑暗之中。</p>

我不曾预想的大麻烦，终于来了。</p>

戏唱了一场又一场，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我身边聚集了许多女鬼，它们是被怒莲香气吸引来的，无数只惨白的鬼手在我身上反复摸索着，鼻子贴着我身体乱闻着，我感觉像是浸泡在一条湿冷的冰河中，耳边回荡着花粉红颜们对生时的幽叹和冤屈的喃喃诉说。</p>

可由于丹田被蛛丝封锁的缘故，我并不能做出有效的抗争，这些可都是天神通级别的鬼物，我只能凭借强悍的肉身硬扛。</p>

换座位也无济于事，我去哪，她们就跟到哪。</p>

沟通就更不可能了，鬼物的道行越高，人性就反而越混沌，常常是我说我的，它们讲它们的，我们的对话并不在同一维度。</p>

这些女鬼清一色都穿白衣白袍，沾满尸血的长发沾着脸，时不时撩开长发给我看它们那扭曲到非人的面容，我想服饰和发型的统一，大概因为它们是来自同一种类的鬼，女哭？阴寡妇？随便怎么叫好了。</p>

我已经换了好几回座位，始终没法甩掉它们，我终于放弃了抗争，索性由着它们去。</p>

可就在时，在这一大团惨白阴光的包围中，却突然涌入一个异类。</p>

那是一只身穿血红长衣的女子，她伸向我的那条手臂，像是白玫瑰花丛中逆光生长出的红杜鹃，更像是洒进了宽厚白绸里的一抹红胭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