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泗水郡。
扶苏如往常般处理着日常政事。
但并未过多久,外面便响起阵阵马蹄声。
听着外面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扶苏抬起头,眼中露出一抹怅然,他其实早已明白,这一天注定会到来,只是真的到来时,心中依旧不由泛起了涟漪,他很清楚外面传令的人来自何处,也知晓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萧何自然也听到了。
他拱手道“长公子应是朝中来令了。”
扶苏看了眼萧何,而后起身,朝萧何拱手一礼,正色道“来泗水郡已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下来,承蒙萧长吏的帮助和照拂,扶苏才能在泗水郡推行新田令,此次离去,恐再难回来了,以往我也曾想着在地方做出一番事情,好让父皇看看,但真的深入地方,了解到实情,我才知晓,深宫中的我是何等浅薄,又是何等的狭隘。”
“扶苏受教了!”
扶苏端正的朝萧何鞠了躬。
萧何连忙闪身,不敢应下这一礼。
口中道
“公子实在折煞下吏了。”
“下吏之所为,本就是在例行公事,何来帮助一说?”
“公子切勿妄自菲薄,公子之才华,世人皆知,公子之仁善,也一直为世人称道,公子一直有着拳拳为国为民之心,也甘于深耕于地方,这是泗水郡民众之幸,亦是天下民众之幸,更是大秦之幸,下吏能为公子效力,此乃天下赏赐之恩德也!”
“下吏何以敢贪天之功?更何以担得起公子大礼?”
“公子快快请起。”
萧何伸手把扶苏扶了起来。
扶苏看向萧何。
沉声道
“父皇此次叫我回去,想必是十弟公布身份之事。“
“等十弟身份公布,我只怕再难回到泗水郡了,但新田令之事,却是不能因此中断,今后恐只能劳烦萧长吏上心了,我知道萧长吏才能卓绝,困于一郡,实是有些屈才,但回咸阳之后,一切事情却不一定由得我,我也不敢让萧长吏深陷令圄,因而只能让萧长吏暂居泗水郡了。”
萧何轻笑一声。
澹澹道
“公子母须为我劳神。”
“我一直待在泗水郡,早已熟悉泗水郡的一切,若是公子突然把我调离,我恐还有诸多不适,而今能位列郡官,还能继续呆在泗水郡,早已知足,实不敢再有更多奢望。“
“公子此行,朝中之事,我却是不晓,也不敢为公子贸然献策,但以公子的才智,想必不会有什么意外,只是公子当明白,大秦眼下并非太平无事,也并非内外皆无隐忧,一切当以国事为重,更应以天下为念,以天下为重。”
扶苏额首道
“多谢萧长吏赐言。”
“扶苏定谨记。”
“外面催促的急,我便先去了。”
“下吏恭送公子!”萧何躬身把扶苏送出官邸,而后目送扶苏进到马车中,只听到一声骏马吃痛的嘶鸣声,扶苏乘坐的马车,便飞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直至彻底不见骏马飞驰声。
回到官邸。
一切又恢复了本来模样。
望着四周依旧行色匆匆的小吏,萧何不由暗叹口气,他方才其实想建议,扶苏放弃新田令的,他在泗水郡这么久,何以不知新田令的推行进展?又如何不知新田令推行的实际情况?正常情况,新田令推行根本就没有这么迅速,而且效果也绝没有这么好。
更重要的是。
地方贵族、豪强跟官府一直都没有任何意见,这放在平时根本不可能,就算扶苏是大秦长公子,也没有这样的号召力和约束力,事关自己利益,泗水郡各方势力,又岂会松口?但在长公子在的这段时间,泗水郡却没有爆发过一次冲突,安稳的可怕。
对于这种情况,萧何已大抵猜到了。
这是他们在逢场作戏。
眼下长公子已然离去,这些人恐就会露出獠牙了,新田令本就不利于黔首,继续推行下去,而且没有扶苏在一旁坐镇,以往收敛的地方势力,势必会将刚出来的成果悉数夺走,而且会更加疯狂和变本加厉,他们会把一年多放弃的全部拿回去。
泗水郡的民众今后只会更惨。
“唉。”
萧何长叹一声。
这时。
曹参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长公子走了?”
萧何点点头。
曹参凝声道“这次长公子回去,真是为那十公子之事?”
萧何眉头一皱,问道“你这是何意?”
曹参道“我们相熟多年,我对你也就实话实话了,你以后真准备倒向长公子了?”
“这次长公子回去,势必会跟十公子争储君之位,眼下,就我听到的,十公子深受始皇信任,在民间也颇有声望,更重要的是,十公子更为笃实,做事更有条理,在处事方面,也远比长公子更成熟老练,我认为长公子不会是十公子对手。”
“长公子会输!
!”
萧何目光一沉。
低喝道“曹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曹参低垂着头,低声道“我自然知道,也就对你,我才会如实告知,你的才华,我曹参自认,远在我之上,但站队长公子之事,我不看好,就大秦目下的情况,十公子远比长公子更加适合上位,你我相交多年,我不想让你误入歧途。”
曹参一脸诚恳。
萧何冷冷的看了曹参一眼。
凝声道
“你呀少胡思乱想。”
“我们只是大秦三十六郡下的郡官、郡吏,何以能参与到朝堂之争?”
“你也实在太高看我了,朝堂上面的事,我们能知道多少?只是听了些外来传言,何以敢自以为掌握了天下真相?眼下十公子的确占据着不小的优势,但外界传闻的便是真吗?长公子在朝堂耕耘十几载,岂会轻易就失势?”
“十公子失踪了十年,哪有那么容易找补回来?”
“外界的传闻,终究是小道儿,我们并未身处咸阳,也不曾位列朝堂,何以敢以匹夫之目,公然窥视天下重器?只会沦为天下笑柄罢了。”
“而且”
“长公子上位也好,十公子胜出也罢。”
“对我们又有多少影响?”
“你莫非真以为,我们跟长公子处事了一段时间,便成了长公子心腹吧?我们眼下是大秦官吏,在其位,谋其政,我们只是在做分内之事,至于长公子是否愿意继续亲近我们,则不由我们决定,也不要妄加揣测,更不要胡言乱语。”
“你以往不是这样浮躁之人。”
说到这。
萧何仔细看了曹参几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摇头道“你近日应该去见过刘季了吧,这番话,也就他敢这么明晃晃说出来,而且还能让你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