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博士,我希望你能修好电路,完成工作后就是你的轮休时间。”</p>
米勒舰长给物理学博士指派了另一个任务,后者点点头,看起来那场争吵并没有挑动他的情绪。米勒舰长发现,威尔博士为什么没有一点抗拒的想法,似乎很高兴自己还能回到引擎舱,远离这个沾满血肉的舰桥。</p>
这艘船原本的船员留下的残骸还没有清理干净。</p>
尽管D.J.少校提醒过生化风险,但他们仍然没有足够好的办法能够安置这些仍然粘在墙壁上的碎肉,也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细枝末节。他们就像是旧时代被困在大海上的水手,身为船长他必须照顾好每个人的情绪,为每一位船员安排工作。</p>
无论是在大海上还是虚空里航行,受到挑战的从来都不只有船只本身,船员的心理健康同样遭到摧残。D.J.少校显得有些恍惚,一直抱着手臂看着舱壁上粘黏的血肉;大副史塔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有些犹豫;彼得斯医生则再次陷入内疚情绪里,即便她知道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但抛下地球上需要谨慎照顾的残疾孩子这件事仍然令她感到内疚。</p>
太空没有昼夜,这个被冰冷与孤独统治的疆域里只有安静到令人发狂的虚无,迷雾依旧徘徊在轨道上空,惨白的恒星光辉几乎无法照亮下方那个冰冷的深蓝色行星。任何人,只要站在这里都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对于拥有理性之人来说,这种恐惧更加深刻——这与在地球轨道上俯瞰那颗养育人类的行星完全不同,那是种温暖的、宏伟的体验,是带着骄傲、自信与谨慎的审视——但这里不一样。他们透过舷窗俯瞰海王星,看到只有冰冷。遥远的恒星无法温暖他们的身躯,驱逐黑夜里的怪物。尤其是他们意识到自己处在宇宙中的位置时,这种恐惧更是无以复加。</p>
他们只是身处直径100000光年、拥有2千亿到4千亿恒星的银河系边缘的古尔德臂,围绕着直径56000光年公转轨道运动的直径4光年的恒星系里一颗不起眼的行星所孕育的生命,此刻正被天文数字般的寂静宇宙包裹。</p>
宛如漂浮的尘埃。</p>
米勒舰长不止一次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就像不久前他把史密斯中尉砸在中控台上那样。库珀中尉、史密斯中尉、D.J少校和大副史塔克都是他的战友,他们在太空站和航天飞机里一同服役了很长时间,正常情况下他根本不会用如此粗鲁的态度去命令战友。他同样无法责怪把手术刀架在史密斯脖子上的D.J,也无法责怪朝着威尔博士挥舞拳头的史密斯,更不可能责怪思念孩子、悲痛不已的彼得斯医生。</p>
他很确信这艘船让他们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p>
“彼得斯医生。”他走到一边低声问道,“药物储备呢?”</p>
“完全不够,米勒舰长。”彼得斯医生擦了擦眼角,“太空总署想不到我们的任务会持续这么长时间,现在只有几片镇定剂。”</p>
“给每个人都分配一片,我会在关键时刻要求所有人一起服用。”米勒舰长看着彼得斯医生的眼睛,“照顾好自己,彼得斯医生。你要知道,你的儿子向来为你感到骄傲,你是他的英雄。哪怕他现在不理解,未来他也会明白自己的母亲有多么伟大。”</p>
彼得斯医生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的安慰,米勒舰长。”</p>
“现在麻烦你去照顾贾斯汀吧,我希望他能够尽快恢复过来。我发过誓,我一定会把所有人安全地带回去。”米勒舰长拍拍她的肩膀,转头看向自己的战友和下属,“史塔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p>
“我的结论可能有些……迷信。”大副史塔克站在一边,看起来有些犹豫,“你还记得我们登船以前检测到的生命信号吗,船长?就在贾斯汀中尉、你以及彼得斯医生登船后不久,我们就检测到了大量生命信号。”</p>
所谓生命信号,其实就是通过毫米波雷达检测飞船内生命呼吸、心跳等生命活动特征参数进行处理后所产生的信息。这是种远距离探测手段,探测过程不受天气、地形等条件的限制。作为一艘救援船,Lewis and Clark号自然搭载了这样的设备。地球上的军事行动、反恐活动、灾后救援等雷达技术与生物工程相结合的领域与Lewis and Clark号上的生命探测雷达都有着相同的原理,只不过规模与功率有所区别。</p>
“但这艘船上已经没有活人了,除了我们。”米勒舰长指出关键问题,“有没有可能是误判?”</p>
“我们检测到的生命信号遍布整艘船,生命雷达不可能有这样的误差,更不可能是这艘船的外壳形成散射干扰接收天线。据我所知,这艘飞船并不具备类似的技术特征。”大副史塔克用力摇摇头,似乎正在把什么糟糕的念头努力甩出脑子。但在米勒舰长的眼神鼓励下(坏消息永远不嫌多,米勒舰长这样说道),她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只不过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她用力深呼吸了好几次,就连D.J.少侠也结束了沉思,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