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为了公平起见,能够参加“高考加分”的人绝对不能多,而且需要经过重重严格的审核。
但如果能将这些“杂学”的副科,也作为科举取士的考量范围之一,岂不是能够鼓励一部分自觉“挤不上”科举“独木桥”的人,分心旁骛,去学习经学以外的那些学科?
待司马光心中将这些事都想明白,他一张老脸便挂了下来,双眼紧盯着明远,道“国家取士,岂同儿戏。再说了‘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远之所提议的府学‘社团’,多半着眼于‘形而下者’,这等细枝末节,又如何能作为科举考试的标准?”
明远心说呵呵……也就是因为北宋现在根本没有条件组织起一场以算学、农学、法学等为应试目的的考试,他才建议了以“加分”的形式吸引士子们的眼光。
但是嘴上他却是不饶人的,冷笑了一声之后才道“那么,依司马十二丈之见,官府当真需要那么多精研‘形而上’大道的官员吗?精研大道能增加府库每年的岁入吗?能在灾荒时节赈济百姓吗?能在外敌入侵时用来抵御吗?……”
当然不能!
“经义大道”在明远看来就好比哲学,学习哲学是必须的,对塑造“三观”有莫大的帮助——但是如果高考的时候就只考一门哲学,然后考过的那批人也没有经过大学教育,而是直接派到工作岗位上去……
这不合理!
当明远提到“外敌入侵”四个字时,司马光与苏轼同时看了一眼,眼神都有些沉重。他们对于明远的反驳似乎都觉得在意料之中,偏偏他们都无法反驳。
司马光定了定神,突然又提出了他那个老问题“远之,老夫当年在京兆府的时候,曾经听你说过一句‘必要的战争,就是正义的战争’。老夫现在想问你,这句话的道理何在?”
明远面色平静,开口答复司马光“司马十二丈,这答案早已经在您心里!”
若非司马光早已从史书的字里行间,看到了这个答案,他就不会心心念念地执着于此,不会连将自己锁在“独乐园”里也无法静心写史,而因此巴巴地赶到杭州来见明远。
在明远看来儒家的世界观一直以来都是一元的,因此“格物致知”的“理”,科学技术的“理”,在目前儒家学说的体系下,根本无法融入,在儒者的的世界观里没有立足之地。
但像司马光这样的儒者,他们的世界却又是二元的,在阳面上,他们铺陈大道,口若悬河,说出来那一套一套的长篇道理,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官家赵顼都只能老实听着。
但是在另一面,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世俗的喜怒哀乐,必须去算计经营,才能令自家收支平衡,不至于入不敷出,以及令自家修史的时候,也能有一座园子住着。
他们也有党同伐异,相互攻讦的时候;也有远交近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谋略……
这就是儒者。
汉代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天意来诠释人主的执政合法性。
但在明远看来,这种被儒者的一元论完全统治的时代早就应该被扫进故纸堆里去了。
好在现在的宋儒是一批拥有创新精神的人。他们试图推翻汉代以来儒家对经典的诠释,试图找到一条更符合时代的新路。
同时代的王安石能喊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样的口号,司马光这样的史学大家,难道就真的不能将他从浩如烟海的史丛中看到的那些真相,以他的本心诠释出来吗?
明远说完,苏轼家的花厅里静了良久,司马光与苏轼都是没说话,一会儿拈须,一会儿低头思考,一会儿抬起头,瞅瞅明远。
终于,司马光缓缓地开了口“远之……这次与你辩论,老夫总算没有感受到上回在京兆府孔庙是感受到的那种‘异象’了。”
明远这时才猛地省起要命啊!他忘记开启“舌战群儒”道具卡了啊!
1127竟然都没有提醒他!
这时1127就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但是老夫这次很愿意相信你的说法。”
明远怎么回事?
他竟然凭一己之力,说服了吵起架来能与王安石有的一拼的司马光?这……可能吗?
但他突然想起了“舌战群儒”那张道具卡——该道具卡的全是肥皂剧里的沙雕特效,但是“舌战”的论点,都必须由原主自己。
也就是说打铁还需自身硬,明远说出来的论点和论据,首先要足够充分,能够令人信服,否则这“舌战群儒”卡就是一搞笑道具。
而这次,明远心中存有强烈的说服司马光的动力,再加上他的观点又都是站得住脚的,因此他即使没有开启“舌战群儒”卡,看起来还是成功了。
谁知司马光又补充一句“任何能让王介甫添添堵的事,老夫都会试着去做一做。”
王介甫就是王安石。
王安石改革了科举制度,不考诗赋只考经义,司马光就要上书,让“算学”“农学”等也在科举之中要占一席之地。
这完全是针尖对麦芒,对着干嘛!
但偏偏误打误撞,正中明远的目标。
这时,司马光开口“子瞻兄,明远小友,老夫想要去看看杭州府学的‘社团’,可否烦请两位拨冗带路?”
明远与苏轼闻言,两人同时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黄铜为壳的怀表来,打开表壳一看,两人都是“哎呀!”了一声。
“这时间……刚好赶上府学的蹴鞠社团与齐云社的比赛。”
“府学所有社团的学生应该都去比赛现场助威去了。”
司马光有点傻眼怎么,竟然还有蹴鞠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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