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昔日耶律乙辛为了讨辽主耶律洪基的欢心,得罪了不少辽国勋贵重臣,后来为了巩固权力,又一手制造了无数冤案。
如今看似他势力无边,但真正的权力依旧在辽主手中,而他自己,早已树敌无数,一旦耶律洪基殒命,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耶律乙辛当即扑通一声跪下了,道“萧大将军,求……”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被从后赶来的侍卫们擒住,扭住双手双脚,像一条死鱼一般被拖起。
而萧阿鲁带则向远处的耶律浚略略弯腰,随后立即将自己的脸再度隐藏至阴影里。
“陛下,老臣萧乐音奴,国不可一日无君,奚六部奉您为大辽之主!”
这时,奚六部的族老萧乐音奴突然上前,向站在御榻旁的耶律浚行下跪拜大礼。
自耶律洪基死亡的那一刻开始,金帐中的每一位重臣、每一方势力都在考虑自己今后的出路。
随着耶律乙辛被擒住,众人终于意识到耶律乙辛的倒台为留下了大量的权力真空,要尽快把握住这个机会。
此刻人们见到萧乐音奴向耶律浚跪拜,突然全明白了。他们纷纷暗骂萧乐音奴这个老狐狸,竟然抢先效忠,为奚六部争取了向新帝卖好的机会。
但他们又争先恐后地拜倒,向耶律浚行礼,祈求新皇登基之后能够念着他们今日的“拥立”之举,将昔日耶律乙辛占有的权柄分给他们一点儿。
至于辽主父子之前的那段仇恨……
早先耶律浚确实曾想行刺耶律洪基然而耶律洪基反杀差点把耶律浚杀死耶律浚又不知用了什么神兵利器将耶律洪基送上了西天!
这是一笔乱账,算之不清。
但如果跳过中间过程,只看结果,一切就是合理的。
辽主驾崩,太子登基——顺理成章得要命。
群臣没有其他选择。
连耶律浚自己,也没有选择。
站在御榻一侧的耶律浚,一面接受着群臣跪拜效忠,一面浑身犹在轻轻发抖。
他的眼神有时会悄悄溜去身边的明远那里——这乐工打扮的年轻人正双手抱着那柄手铳,铳口兀自冒着袅袅的青烟。
在刚才那个瞬间,耶律浚回想起了在山阳镇惊心动魄的山石迸裂,想起了海上声若雷鸣,水面腾起巨大的水柱……
大宋的火器,已经发展到这程度了吗?
这么小巧,这么隐秘,这么精准,貌似还能连发——
明远早在离开宋境的时候,就曾告诉过耶律浚,他会有压箱底的办法,不到最最危急的时刻绝对不会动用。
但耶律浚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个。
耶律浚一时想要说话,却只在喉间发出嘶嘶的一两声。
明远转过头,看清了耶律浚的神色,便缓缓收起手中的火铳,低下头,悄无声息转到耶律浚身后,将此间全都交给耶律浚自己。
不一会儿,门外的侍卫们就又扭了一人进来。不是别个,正是早先把耶律浚从驿馆中带出来送去软禁的张孝杰。
“启禀陛下,这人适才想要夺取马匹,逃往南朝。请陛下定夺!”
张孝杰被用一块破布堵了口,即便想要反驳,也说不出半个字。
但“逃往南朝”这种罪名,着实是侍卫们张口就来——张孝杰是祖辈都在辽国生活的汉人,在辽国科举入朝,但只因为见恶于新帝,宫帐侍卫们便能随意给他栽上一个“里通宋国”的罪名。
耶律浚这时恰巧转头,向他身边的明远看了一眼。
只见明远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完全没有想要过问辽国政事的意思。
恰于此刻,辽主金帐内的众臣众侍卫齐齐拜倒,口称陛下,向耶律浚宣誓效忠。
耶律浚已能略略开口,但是嗓音实在是沙哑而低沉,立即有那声音洪亮的臣子抢上前来,要作为新一代辽主的喉舌,代为传话。
耶律浚其实很想让明远成为他的左右手,若是这世间,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站在他身侧,支持他登上辽主之位,那必然是明远无疑。
于是他转过脸,望着明远,以眼神问远哥,你要去哪里?
明远展眉,冲他微微一笑,以口型说道我要回去了。
耶律浚在这一瞬间突然感到今日他失去的可能会比得到的要多的多。
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点点凄惶——
远哥,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明远嘴角继续上扬,给了耶律浚一个安抚式的笑容。
但这笑容明白无误地告诉耶律浚
萧扬哥已经不存在了。
耶律浚,你再也回不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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