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王雱转向种师中,表情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明远在旁看着,知道种师中是得王雱之助,重入国子监,理应对王雱有所感激才是。
谁知种师中表情不变,甚至还冲王雱点点头。这小孩一脸酷相,就好像不是王雱帮了他的忙,而是他帮了王雱的忙一样。
明远脑后有汗,王雱却好像根本不以为意——这大约就是聪明人都能够理解聪明人的傲气吧。
几天之后秦观与宗泽参加殿试。殿试的内容是官家赵顼钦定的策论。
秦观的策论题目是《边防》,他将边防与外交结合,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雄文。最终殿试下来的成绩,不仅比宗泽还要好一些,甚至还压过了吕惠卿的弟弟吕升卿一头。
宗泽因为年岁与阅历的关系,殿试时策论做得平平,名次排在百名前后。
但是他年纪是今科最小,所以探花郎是当定了。
且不说朋友们在科举考试的道路上积极跋涉,旁人殿试的时候,明远出了汴京城,正在为他的“新产业”物色地点。
这日他由汴京两位最有名的地产经纪陪着,出了汴京城,在西南方向一个叫做“苏村”的地方。
这里风景优美,地形也如明远所要求的那样有所起伏。
可是明远亲眼看到了之后,还是感到遗憾这并不完全符合他向两位牙人提出的要求。
这两位牙人一位姓姜,一位姓李,原本史尚在汴京时,他们在京牙中还排不上号,但是通过近两年的打拼,这两位已经俨然是京中掌握资源最多的房产经纪,号称能为最刁钻的主顾物色到合适的地产。
于是姜经纪问明远“您觉得这一片土地哪里不妥?”
明远“不够大——”
姜李二人对视一眼他们带明远来的这片苏村土地,毗邻西太一宫,风光优美,因此地价也很高。寻常商户都没法儿买下这一整片。
今天好容易来了个主顾对这里感兴趣,却嫌这一片还不够大?
“那,”李经纪问明远,“您买下这片土地,是为何用途呢?总不能是……为了修路吧!”
明远因为“山阳-汴京”和“汴京-扬州”两条道路而名噪一时,这两位地产经纪也都有所耳闻。
谁知明远摇摇头,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挥杆的动作,道“不是修路,我打算建一个专门玩捶丸的场地。”
明远在重新入京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他想要做什么。
而修一座“高尔夫球场”正是他的计划之一。只是汴京城外的土地寸土寸金,且被分割成了很多小块。苏村的这片,已经是相对较大较完整的,且有地形起伏,垂柳池塘,颇有山林野趣。
只是这一片土地还是嫌小了些,与昔日他在长安城外乐游原上挥杆捶丸的乐趣似乎无法相比。
但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两名牙人的意料。姜李二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惊讶
有钱人的心思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他们都以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富豪想要盖房子修园子,谁知人家想的竟是要修一个供玩乐的捶丸场地。
姜经纪不愧是汴京城中自史尚之后的新秀牙人,伶牙俐齿,顿时劝道“明郎君,此地虽然不像其他地方大开大阖,视野开阔,但此处胜在处处皆景,每走到一处,景致皆有所不同。”
李经纪也不甘示弱,补充开口“明郎君一定是捶丸的高手,小人原不敢多置喙的。但小人听说,这捶丸的场地,需要精心布置,有些时候虽然地方不够宽敞,但有甬道花木等物品阻隔,玩起来会更有趣味性。”
明远双手一拍,赞道“说得好!你们还想到什么优点,尽管说来听听。”
两位牙人得了他的鼓励,一时都搜肠刮肚地都在思考此地的优点。
“此地毗邻西太一宫,自从王相公在熙宁元年那两首题壁诗一写上去,西太一宫的名声立即大噪,这里也算是京城西南小有名气的一处景致了。”
“哦?”
明远顿时来了兴致,“王相公的题壁诗?”
他已经飞快在脑海中搜索是哪一首了。
“对,因此西太一宫附近有不少客栈与食店。若是郎君呼朋唤友到这里来捶丸,饮食与歇宿想必很容易……”
李经纪还没说完,姜经纪已经在出言反驳。
“老李,这是明郎君的地方,明郎君怎可能不在自家的土地上修建精美屋舍,亭台楼阁,反而要让自己的客人到外头去住呢?”
“可是……”
“你们两位请尽管辩论,我都听着呢!”
明远尽管让这两位牙人在这里头脑风暴。他的心已经飞去了西太一宫,飞去观赏王安石的题壁诗了。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明远已经站在西太一宫里,望着墙上的题壁诗。
这里的题壁诗不少,但只有两首是以碧纱笼罩起来的,出自何人之手,简直一望而知。
明远上前,望着其中一首,轻声诵道“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白头想见江南啊……
明远想起自己,在这个时空也已经度过四年多的时光了。他所无比熟悉的那个时空,似乎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淡去。
而他终日想见的“江南”,是不是也早已悄无声息地挪到了这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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