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覆盖天地,白雪。</p>

一园深种傲骨欺霜，红梅。</p>

晚晚抱着天青色袍服,亦步亦趋地走在楚子复身后。</p>

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发展到今天的习惯使然,也不知岁月在指尖偷换了多少日月。</p>

“要给你带点什么？”楚子复敞开双手，任由晚晚手忙脚乱的帮他套上袍服，长身玉立,挺拔如竹。</p>

“栗子糕。”晚晚说。</p>

“好。”楚子复答应下来,却又忍不住加上一句,“这种东西,你让宫人给你送来就行了，为什么每次都要朕带给你？”</p>

“怎么？你很不情愿么？”晚晚叉腰瞪眼。</p>

“呵呵,怎么会呢。”楚子复朝她笑笑，右手自然而然的帮她拨了拨耳畔有些凌乱的鬓发。</p>

晚晚低下头，脸有些红，屏息的姿态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直到楚子复收回手，转身离去，她才提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忿然的踢了踢脚下的雪，扬起一片白雾。</p>

“我又不喜欢他这类的男人，有什么好脸红的！”晚晚咬牙切齿的对自己说。</p>

她明明喜欢更为强势的男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譬如蛊王大人那样。她明明喜欢更加热情的汉子，会唱好听的山歌，会给她折山间新开的花朵。相比之下，这个小国君无权无势，身体羸弱，她一个可以打他十个！而且不但不会唱歌，还整天阴阴沉沉的，眉心总是纠结在一起，好像全天下都欠他钱一样，但是……他温柔起来的时候却完全不同，就好像南诏的篝火一样，让人心里暖烘烘的。</p>

而南诏的篝火不会像他那样，他这人……总会那样轻佻的玩弄着她的鬓发，叫她不知如何是好。</p>

“晚妃娘娘，这么大雪的天，您怎么还站在院子里？”身后，太监撑着伞跑了过来。</p>

晚晚这才发现自己还恍然未觉地站在原地，呆呆望着楚子复离去的方向。</p>

明明是那么轻佻的家伙，为什么一旦消失不见，她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p>

想起洞房花烛夜，记起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拥抱，晚晚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大概是因为……他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吧……”</p>

“娘娘？”青衣太监将明黄油纸伞撑在晚晚头上，小心翼翼的问道。</p>

“他最近都忙着做什么呢？”晚晚看着远方，问道。</p>

“这奴才不知，不过多半是处理政务吧。”青衣太监斟酌着字眼。</p>

晚晚笑了。</p>

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小国君和国师之间的剑拔弩张，如今越是风平浪静，她越是心生警觉。在南诏统领军队这么多年，她对生死存亡之警觉远超常人，如今她隐约之间能够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只是楚子复从不与她说，她也就从来不问。</p>

况且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便过问太多，关心过甚，反而遭人猜忌。她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陪在他身边，督促他去战斗，去复仇罢了……</p>

可是复仇完之后呢？</p>

晚晚心头一动，忽然整个心砰砰乱跳起来。</p>

有一句话如莲花般无垢，静静的浮在心口，想要与他说。</p>

反正你在这里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过去，眼看着也没有什么未来，既如此……复仇之后，无论成功与否，你愿不愿意跟我走?</p>

白雪淡淡长安，梅香阵阵静庭。</p>

两名太监拢着袖子，引着楚子复走在长长的走廊里，九曲回廊，弯弯折折，如同首尾相接的蛇，越是勇往直前的走，就越是走不到尽头，走来走去，都是相仿的景致，同样的画梁，就好像永远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似的。</p>

直到一名红衣白眉的老太监出现在前方。</p>

“洪公公。”两名太监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p>

“你们下去吧。”洪公公对他们笑吟吟道，“我来引陛下去御书房。”</p>

洪公公是内监总管，有权有势，在太监们心中的地位，可比那傀儡小国君高得多。见他要向这小国君套近乎，他们自然愿意给个方便，于是一个突然肚子疼，一个突然头疼，纷纷向洪公公告假离开。</p>

片刻之后，此处只留小国君与洪公公两人。</p>

“皇上，请。”洪公公笑吟吟道。</p>

小国君淡淡扫他一眼，然后上前一步，走在他的前面。</p>

一步之差，大有深意。</p>

在这个宫里头，人人生一双势利眼，国师坐镇朝纲，所以走路的时候，人人都要落后他一步，除非他主动开口，不然没有人敢跟他并肩而行。而对象若换做小国君，便没那许多忌讳，是并肩而行抑或是领先于他，全看心情。</p>

只有一种人会落后一步，走在他身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