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宗在佛教各派中以狂热著称,基层组织与信仰传播的能力极强,正是对付南蛮教的最好工具。
所以,佛教宗派才会默许石山本愿寺立足西摄津,成为佛教抵挡南蛮教入侵的屏障。
事实也确实如此。
南蛮教与一向宗在摄津国杀得尸山血海,从城池到商町,再到乡间村落,无不针锋相对。
南蛮信仰被善于消灭的一向宗迅速压制,再没有了之前肆无忌惮的扩张速度。
明智光秀先是在暗中帮助南蛮教上洛,又在幕府层面表明斯波家的立场,义正言辞反对将传教权给予南蛮教传。
本能寺显如看在北陆道经济利益,幕府政治上的合作,只能选择与斯波家和睦。
北陆道一向宗失去了石山本愿寺的支持,让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的越中出阵,得以顺利成功。
但这件事留下一个后遗症,那就是南蛮教徒求取传教权失败后,并未全部撤回摄津国。
以南蛮教司铎伯多禄,包蒂斯塔为首的防己会成员,吃苦耐劳。她们在虔诚信徒的帮助下,隐遁在京都之内,进行秘密传教。
而这次京都事变,幕府再立,又让南蛮教看到了获取传教权的新希望。
包蒂斯塔早早在此等候,想要一睹幕府新统治者的模样。
没想到,竟然让她看到了日莲宗的佛旗,更看到了天台宗愤而离场的一幕。佛教宗派内部的激烈对抗,将是南蛮教的机会。
包蒂斯塔敏锐得发现,织田家的军势中装备了大量的铁炮。在近幾各势力中,唯有杂贺众与根来众有这么多铁炮。
她抓住了一丝灵感,下定决心要拜访一下织田信长这位日莲宗信徒,想要近距离了解这位帮助幕府恢复荣光的地方强藩大名。
看看能否利用武家权力之争,佛教宗派之争,为南蛮教争取到最大利益。
———
比叡山北望比良山,南连滋贺山。延历寺,乃是天台宗山门派大本山。
比叡山天台宗源远流长,不少宗派初代诞生于此,又有无数名尼出自山门,被称为日本佛教父山。
日本佛教最初传自唐朝,一南一北,逐渐兴旺。南部是奈良古都诸寺,北部便是比叡山诸寺。
岛国没有经历过类似天朝三武灭佛的激烈对抗,佛教各宗更像是天竺做派,以尼兵护寺护田,享受朝廷免税的优待,作威作福。
南部的奈良法师与北部的山法师,各是雌霸一方,并多次介入日本政局,影响颇深。
延历寺,东塔止观院,根本中堂。
这代延历寺主持,天台宗主觉恕盘坐蒲团,背靠药师如来像,看向怒气冲冲的法师团。
“所以,你们就回来了?”
一名法师出列作揖,说道。
“上人,并非我们不懂事,只是织田家的做法太过分了。
京中已经有多年未见上书妙法莲华经的佛旗,即便日莲宗重建寺院,也不敢打出佛旗招摇。
如今织田家携上洛之功入城,以此挑衅试探。若是我们视若无睹,只怕给人错误的暗示。”
觉恕上人望着激愤的法师,轻轻摇头。
天台宗早已不是当初的天台宗,这些年宗派日益衰弱,但管理寺院的教团却是依旧跋扈飞扬。
这不是个好兆头。
觉恕身为天台宗曼殊院的门迹,天台宗主,其实很多事也是无能为力。
日本佛教宗派内部的管理方式,类似于武家家臣团。宗主和家督一样,难免被下属裹挟。
严格的等级制度与挥之不去的下克上传统,简直是绝配。
平时万般忍耐,忍不住就拔刀下克上。看似上下尊卑有序,其实就是对人性的极度压制。弹簧天天往下压,总有一天会加倍弹回去。
而天台宗也难免在尊卑与逆上之间徘徊,掌舵者时常感觉力不从心。现在的觉恕上人,就是这般感觉。
她皱眉道。
“我们是去欢迎足利将军家的遗女,未来的足利将军。
织田家如果不敬上洛之仪,自有幕府申饬,何须你们越俎代庖。
如今倒显得是我们不懂规矩,日后如何与幕府相处?”
那名法师一时语塞。
当时情况突发,所有人都乱作一团。撤走的建议会被所有人接受,是因为谁都不愿意背锅。
如果不走,那么建议留下的人必然被怀疑是信仰动摇,这在宗教中几乎是头等死罪。
若是离开,即便于理不合,却是秉持忠贞信仰,无可指责。
别看法师团义愤填膺,其实这些人心里算得清清楚楚,肯定是选对自己最有利的办法应付。
觉恕上人当然明白她们的心思,苦笑摇头。
京都事变,足利将军家惨遭灭门,天台宗多年与大御台所交好的这份情谊,也随着他的逝世而去。
天台宗需要与新的幕府,新的足利将军沟通,不管日后关系如何,不能断了联系的途径。
可偏偏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前一刻,闹出了日莲宗佛旗之事。
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非常诡异。仿佛是有人刻意在给天台宗与武家政权之间设置障碍,让双方失去信任的基础。
觉恕越想越不对劲,说道。
“你们要记住。
天台宗要沟通得对象是幕府,不是织田家。
这些地方大名迟早是要离开京都的,不论是当初的三好六角,还是今日的织田。不论她们如何强势,都只是京都的过客。
不要被这些外人干扰了我们的判断,幕府才是根本。”
法师团沉默半晌,一齐作揖行礼。
“谨遵上人法旨。”
一名法师问道。
“这次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应对失策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我们毅然回山,幕府的颜面受损,之后要如何补救?”
另一名法师提议道。
“听闻足利义昭殿下出身兴福寺,不如请高野山出面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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