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慕听雪静静地看着，没有上去阻止这场暴行。</p>
她是云煌国的长公主，代表云煌皇室，她孩子的亲爹在北境浴血奋战，保护国家，镇北军几万人感染瘟疫，安远城军民互染，甚至连仁卿都没能幸免，特效药送到的时候，至少已经病死上千人。</p>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位北屿质子宇文修竹的一位兄弟，虎威大将军宇文琥。</p>
宇文修竹或许是凄惨可怜的。</p>
但，这无法消除在场所有人，对北屿国的憎恨！他们的家人亲朋，很可能就在战场。他们恐惧瘟疫，恐惧疫情从北屿，散播到云煌大地的每一个角落。</p>
那一匹狂奔的狮子骢，终于停下来了，它仰头嘶鸣，纵蹄而踏。</p>
“啊啊啊——”</p>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马场。</p>
宇文修竹的腹部被踢中，整个人像染血的破布一样，被踢飞出去，麻绳断了。他重重地砸在了马场南边儿的墙壁上，砸了个坑，碎石滚落，砸在他的头脸上，几乎把他给埋了。</p>
可纵然如此，金发少年也没有屈服。</p>
他挣扎着，挣扎着从碎石里爬起来，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看向北边的方向：“我生为北屿之人，死为北屿之鬼！”</p>
恰好到了放学时间。</p>
马场上百分之九十的监生都散去，各回各家，对这个残酷的游戏再提不起兴趣。</p>
但还是有三个凶狠的，向着南墙宇文修竹的方向，围了过去。</p>
“还没死？”</p>
一个满脸横肉的肥胖少爷，十分粗暴地揪住了宇文修竹的金发，强迫他看着自己，“不如让小爷送你一程。”</p>
宇文修竹疼得意识都模糊了，但蓝眸依然桀骜：“吾国在北，但求……面北而死！”</p>
“你想得美啊，就让你死在南墙上！”</p>
满脸横肉的肥胖少爷，可不会让他如意，拽着宇文修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撞，“你永远都回不去了。”</p>
“够了。”</p>
慕听雪冷着脸走了过来。</p>
那几个监生，一看到长公主来了，畏惧于她的皇家身份，赶忙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p>
“参见长公主殿下千岁。”满脸横肉的肥胖小子认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p>
其他两个同伙也忙行礼。</p>
慕听雪道：“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p>
肥胖少年立刻听出了她话里的骨头，赶忙陪着笑脸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这个北屿国质子，在国子监就是可以随便打的，他亲生父母都不管他死活。我们也是想让他知道，云煌天威，绝对不容侵犯！”</p>
慕听雪扔出一把匕首。</p>
落在宇文修竹面前那块石头上，发出锃亮的金属音。</p>
她身上有药，却给了他一把刀。</p>
“死后把他的尸体，葬在国子监北边的竹林。”</p>
慕听雪转身离开，接孩子去了。</p>
她并不知道的是。</p>
这三个国子监监生，其实是孬种，他们是喜欢逞威风，但从没真的杀过人。当即作鸟兽散，跑了。</p>
而宇文修竹，被长公主赐予了自尽的权利，成全他的忠义，许诺死后葬于北边。</p>
他浑身是伤，颤抖着握住了那把匕首。</p>
他那桀骜不驯的蓝眸里，忽然浮现出痴痴的泪光，接着微微张开嘴，失声号啕痛哭起来，身子不停地抽动。</p>
北国的父皇母后抛弃了他。</p>
他在云煌为质，看人颜色，听人冷语，遭人毒打，毫无尊严。</p>
到最后……</p>
唯一给他留了尊严的人，竟是他最憎恨的云煌皇室中人！何其讽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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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值房。</p>
所谓值房，就是现代的办公室。</p>
慕听雪这个户部尚书手底下，一共有十五名官员，户部侍郎二人，正四品；户部郎中三人，五品；还有一些芝麻官，员外郎、主事、五司大使共十人。</p>
就是这么个班底，管理着全国土地、赋税、户口、钱粮之事。</p>
长公主刚接任不久，资历较浅，所以她把一部分权利，放给了自己的两位副部级干部——户部左侍郎晏南业，年过五十的户部右侍郎郑遂良。</p>
郑遂良对新上司十分恭敬，他是个老官场，又是五姓望族郑氏的人：“托您的福，云都京官和各省各州郡官员欠了好几个月的俸禄，都已陆续发放完毕。”</p>
老郑在陆家父子手底下，干了大半辈子，可没少受气。</p>
尤其是陆石磊，纨绔二世祖一个，什么都不会，功劳都让他占着，活儿自己要干双份。苦不堪言。</p>
老郑熬啊熬，可算把姓陆的给熬走了。</p>
新来的左侍郎很勤政，再也不用他这把老骨头，干两份工了；新来的户部尚书虽是个女官，但从不会把他们这些下属，当奴隶一样呼来喝去的使唤，还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一些烂摊子，比如官员欠俸问题、军饷问题。</p>
慕听雪道：“劳烦郑老把户部这几天的部务，简要说一下。”</p>
她虽放手让郑遂良和晏南业处理部务，但大小事务都必须向她汇报明白。</p>
“是。”</p>
郑遂良事无巨细，林林总总地把公务跟领导汇报了一遍。有些地方，处理得不好，他企图蒙混过关，含糊其辞。</p>
但很可惜，慕听雪是个精明的领导，中途打断了他三次，对于那些含糊不清的地方，定要问个仔细明白。</p>
一场汇报工作下来，拉拉杂杂一大堆，老郑已经是口干舌燥，满头大汗了。</p>
慕听雪赏了他一碗温茶：“用茶。”</p>
老郑道了谢，一口气喝干，还意犹未尽地用手擦了擦唇角：“还有一事，殿下，已经二月底了，各省巡抚、各州刺史，按规矩，应在这个时候，按份额向朝廷缴纳当地的珍品出产。归入户部府仓。白帝城的特产是狸皮，可白帝城巡抚已经连续几年，以次充好，未如数、如质缴纳……哎，帝城巡抚是覃岭老王妃的干儿子，覃岭王爷的亲信，常以皇亲国戚自居，而咱们负责收缴珍品的户部府仓大使，只是个从八品小官，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还挨了一通奚落。”</p>
说着说着，郑老头儿竟然偷偷揩了下眼泪。</p>
慕听雪翻了下那位从八品户部仓府大使的资料——郑含远，二十岁，入仕一年。</p>
她明白了。</p>
老郑这是替子孙告黑状来了。</p>
白帝城是她的封地，当地巡抚，仗着覃岭老王妃的裙带关系，跋扈桀骜，不好好缴纳特产，还羞辱奚落了前来收东西的户部仓府小芝麻官郑含远。</p>
“本公主下午就起程。”</p>
慕听雪是带着一个车队出云都城的。</p>
晏泱留给她的那队镇北军开道，后面押送着几车番茄种子，侍卫宦官护卫，浩浩荡荡地，向着白帝城进发。</p>
一个装番茄种子的大纸箱，被掏空了。</p>
里头蹲着两个萌娃，眨巴着眼睛。</p>
纸箱被他俩捅开两个洞，作为气孔，也方便观察外面情况。</p>
“泽宝，好挤哦，你过年是不是吃胖了？”</p>
“怎么会，本宝宝身材最好了，没大没小，叫哥哥，或者兄长。”</p>
“哼，我们同岁，你休想占我便宜。”</p>
“娘亲说了我是哥哥！”</p>
“嘘——你小声点儿，娘亲如果发现我们逃课，偷偷爬了她的车跟去白帝城，会揍我们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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