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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福王朱慈佟就要把朱和增之死的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暗示朱和增就是被自己给逼死的,朱和堉只是稍稍思索了一瞬,就已是迅速下定决心,再也不留情面,展开了态度强硬的反击。
“王爷此言大谬!这世上之事,皆是离不开‘情’、‘理’二字,增弟之死若是服毒自杀,事前必然会有所迹象,也大概率会留下遗书或遗言,但如今我们并没有找到增弟的任何遗书遗言,锦衣卫正在审问福王府的相关人等,却也没听说增弟死前曾有过任何异常表现,这般情况下若是硬要说增弟他死于服毒自杀,于情不符、于理不合,未免是有强词夺理、混肴黑白之嫌!”
另一边,听到朱和堉的这般说法,福王朱慈佟不由是面色微变。
发现了朱和增中毒而亡的事情之后,朱慈佟慌乱了许久才终于是稍稍恢复平静,把朱和增之死的事情与太子朱和堉扯上关系也是他的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安排“证据”进行佐证,如今听到朱和堉的反驳,一时间却也是哑口无言。
先是否定了朱和增自杀的可能性之后,朱和堉的目光炯炯,反击态度也是愈发强硬,又说道:“依我来看,增弟之死毫无预兆,充满了蹊跷,十有八九是死于有人投毒,这是一场毒杀案!值此敏感时刻,说不定就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隐瞒真相!
这段时间以来,福王府一直都受到厂卫封锁监视,凶手极有可能就在福王府内!而且,有能力无声无息的投毒杀害增弟之人,必然是福王府内有分量、能做主的大人物,所以,我认为如今必须要加大审问力度,绝不能因位尊而避讳,福王府所有人都必须要接受厂卫的审问与调查,唯有如此才能查明真相!”
朱和堉这一番话显然也是在含沙射影了,又是“杀人灭口”、又是“有分量、能做主的大人物”,可以说是把矛头直接指向了福王本人。
听到朱和堉的这一番话,福王顿时是勃然大怒,质问道:“太子殿下,你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让厂卫的番子审问本王不成?”
朱和堉的表情似乎是严肃冷漠,又似乎是淡定从容,缓缓答道:“增弟乃是福王您的爱子,这些年来也是鞍前马后为福王府办了不少事,为了尽快破案找出凶手、为增弟申冤报仇,福王您自然是应该屈尊配合厂卫调查!若是福王您阻碍调查、不愿意配合的话,只怕是世人不明真相、以讹传讹……就是要怀疑福王您做贼心虚了!”
朱和堉的这一番话显然是更重了,福王朱慈佟万万没想到,他好歹也是当今藩王、还是朱和堉的长辈,朱和堉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不由愈发是恼羞成怒、霍然起身,怒声道:“本王好歹也是朝廷藩王,更还是你的族叔!你竟然敢这样羞辱本王,孝义二字全然不顾!本王必然要向陛下弹劾于你!”
朱和堉依然是表情不变,冷声道:“福王您这段时间弹劾于我的次数难道还少了?我早就习惯了,也从未拦着,若是您还想要再弹劾一次,那就写奏疏弹劾好了,又何必拿这种事情吓唬我?”
听着福王朱慈佟与太子朱和堉的激烈争执,已是彻底撕破了面皮,河南巡抚张博真与洛阳知府郑以诚二人皆是被吓得胆战心惊,一时间就连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是插话劝解了。
朱慈佟瞪着朱和堉,表情愈发难看,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早听说太子殿下温良仁孝、宽厚谦让,如今一看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本王从今天开始就在王府内候着,反正也出不去,太子殿下随时都可以命令厂卫审问本王,有本事再让他们对本王大刑伺候好了!”
说完,福王就再也不愿意与众人讨论朱和增之死的真相,就这样气冲冲的甩袖离开了。
眼见到福王直接甩手离开,张博真与郑以诚二人皆是表情尴尬,但朱和堉依然是态度冷静,完全没有理会福王的离开,只是继续向在场众人说道:“诸位,我的态度很明确,值此敏感时刻,增弟更是关键人物,这场毒杀案牵连甚广,必须要严审严查,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不论这个人的地位有多尊贵,厂卫们也绝不能留有情面!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我将会亲自坐镇福王府,与厂卫们一同查案审问,厂卫们只管大胆查案,一切有我撑腰!与此同时,洛阳官府也必须要全力配合这场调查,提供一切支援,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朱和堉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掷地有声、不留余地。
听到朱和堉的吩咐,房间内的几位厂卫头目不敢怠慢,皆是沉声领命,而张博真与郑以诚二人则是答应得有些勉强——太子朱和堉与藩宗势力的这场角力如今还看不到胜负倾向,他们二人实在是不愿意得罪福王府太狠,但因为朱和堉完全没有留有余地的缘故,他们也只好是表态听命了。
见到众人皆是领命之后,朱和堉不再多说,只是表情严肃的站起身来,同样是快步离开了房间,然后就赶去了福王府的西侧。
福王府的西侧是由十余处小院落与两座小花园构成,而且与朱和增的死亡现场很接近,原本是福王府旁系子弟的住所,但如今已经被厂卫们征用了,被用来调查案件、审问嫌疑人员。
朱和堉可谓是说到做到,直接就去了那边坐镇、为厂卫们撑腰了。
厂卫们也是急切想要立功或者摘脱责任,如今又有了太子朱和堉的坐镇撑腰,接下来说不定还真敢直接提审福王本人。
另一边,眼见到朱和堉的离开,张博真与郑以诚二人则是再次对视一眼之后,也相继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之后,眼看到附近无人,郑以诚立刻是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巡抚大人,依您的看法,福王长子之死究竟是服毒自尽还是被人毒杀?”
张博真表情肃穆的轻轻摇头,道:“这位福王长子,多年来一直负责出面为福王府处理各类大小事宜,咱们都与他有过接触,自然是清楚此人的秉性,绝对是一个心机隐忍、性格坚毅之辈,若说他只是因为受到了几次审问就扛不住自杀了……你信吗?而且就像是太子殿下所言,王长子若是自杀的话,又岂能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事前也不见任何迹象?”
郑以诚小心翼翼的再次问道:“您是说……王长子就是被人暗中投毒杀死的?”
张博真却是连连摇头,道:“我只是说王长子服毒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小,但这种事情在证据确凿之前,咱们又哪里敢盖棺定论?”
郑以诚了然点头,明白张博真只是不敢担责任罢了,但实际上张博真的心里已是认定了朱和增之死乃是受人投毒暗害,绝不是福王所说的服毒自杀。
于是,郑以诚同样是以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又问道:“依您看来,假若王长子他当真是受人投毒暗害……当然,下官只是说万一的情况……那凶手又是何方之人?”
这一次,张博真则是沉吟着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带领郑以诚走出了福王府。
等他们走出了福王府大门之外,张博真终于开口道:“假若王长子当真是受人投毒暗害的话,无论何人是幕后主使,这般做法无疑是为了进一步搅乱局势,让太子殿下与藩宗势力的这场较量愈发难测,或许是为了杀人灭口,又或许是故意让世人认为这件事是杀人灭口……”
郑以诚听完这一番话以后,也是若有所思。
“或许是为了杀人灭口,又或许是故意让世人认为这件事是杀人灭口”——这句话很绕口,但郑以诚很快就想明白了张博真的暗示。
所谓“或许是为了杀人灭口”,是暗指毒杀朱和增的幕后主使有可能是福王本人,毕竟在这场太子朱和堉与藩宗势力的激烈角力之中,朱和增乃是关键证人,一旦是朱和增有了松口举证的迹象,福王朱慈佟为了保全福王一脉、赢得全局胜利,狠心杀子也是极有可能的——在豪门大族之中,父子反目、手足相杀,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至于“又或许是故意让世人认为这件事情是杀人灭口”这句话,则是暗指毒杀朱和增的幕后主使有可能是太子朱和堉!毕竟,若是朱和堉迟迟都无法收集到藩宗们的确凿罪证,他在这场与藩宗势力的较量之中,就必然会以惨败收场,这个时候暗杀了不愿意出面举证的关键证人朱和增,朱和堉事后就可以把局势搅乱,把脏水泼到福王身上,表示福王毒杀朱和增乃是为了杀人灭口,所以自己并没有诬告福王等人云云。
简而言之,太子朱和堉与藩宗势力的这场较量之中,身为一名见证者与边缘人,张博真并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所以他也就不知道朱和堉与朱和增早已经在私下里达成协议,这个时候也就把福王朱慈佟与太子朱和堉二人同样是列为了嫌疑人。
也正是因为这般想法,所以张博真刚才一直都表现得忌讳莫深,不敢轻易表明任何态度,生怕会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郑以诚是一个聪明人,显然是听明白了张博真的话中深意。
实际上,郑以诚也同样是倾向于张博真的这般判断,认为太子朱和堉与福王朱慈佟皆是这场毒杀案的嫌疑人——毕竟,他们都拥有毒杀朱和增的动机,也都拥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再想到福王朱慈佟与太子朱和堉此前的种种表现,郑以诚却又隐隐间觉得,这件事情只怕并不是这般简单,幕后主使之人也许另有其人,这个人不仅是隐藏更深,而且还要更加的用心险恶,暗中把局势引向进一步的混乱,让福王朱慈佟与太子朱和堉两败俱伤,在这场乱局之中,所有人都只是受到利用的棋子罢了,身不由己的受到幕后之人的遥控。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种隐约之间的直觉,郑以诚并不敢确定,也更不敢直接说出来否定上司张博真的判断,所以他只是稍稍沉吟片刻之后,就连忙说道:“张巡抚目光如炬,下官佩服!听了巡抚大人的教诲,下官总算不像是刚才那般糊涂了。”
张博真意味深长的看着郑以诚,又说道:“但无论如何,对你我而言,这是一场神仙打架,咱们根本没资格参与其中的,就算是想要在这场风波之中保全自身、避免被无辜牵连,只怕也是力有不逮、还需要各自靠山的庇护!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这件事情通报于京城里的那些大人物,请朝廷中枢的衮衮诸公们做决定吧!”